鐵林谷。
議事廳的長案上,堆著一疊訂單。
南宮玨正拿著算盤,手指飛快地?fù)軇又?/p>
林川坐在案邊,一張張翻看著訂單:“青州張府要三套,李員外要五套,通判大人五套,司戶參軍兩套,船幫王員外要八套……這姓王的是誰?一下子要十五套,房子這么多?”
南宮玨頭也沒抬:“是鹽商王老爺,據(jù)說家里有十多個院子,每個院都想擺一個。”
他嘴上說著,把算珠一撥,“大人,截止到今早,青州本地的訂單加起來,已經(jīng)訂了九十六套爐子?!?/p>
林川笑了起來:“九十六套?那得好好算算。”
南宮玨早就算好,開口道:“爐子五兩一套,九十六套就是四百八十兩。炭是三個月起訂,一戶每月按八十兩算,三個月就是二百四十兩,九十六戶加起來,光炭錢就有二萬三千零四十兩。扣除成本……”
林川眉毛揚(yáng)了起來。
南宮玨頓了頓,拿起旁邊的成本賬冊,繼續(xù)道:“爐子的鐵料、工時,每套攤下來不到一兩;炭的成本更省,石炭、黃泥不值錢,香料也用得少,三個月的量一戶成本頂多十二兩,九十六戶統(tǒng)共一千一百五十二兩。”
他說著,把算盤往林川面前推了推:“統(tǒng)共算下來,爐子和炭的總收入是二萬三千五百二十兩,減去成本一千一百五十二兩,凈利是二萬二千三百六十八兩。分?jǐn)偟饺齻€月,每月就是七千四百五十六兩……這還只是青州本地的訂單……”
聽了這個數(shù),林川終于長舒一口氣,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可算又多了一條來銀子的路數(shù)……”
南宮玨也笑了起來。
自從游擊營擴(kuò)招,還有谷里大張旗鼓的建設(shè),鐵林谷每個月的支出,已經(jīng)直逼五千兩銀子大關(guān)。光是戰(zhàn)兵的糧餉和戰(zhàn)馬的糧草,就占去了一大半。
前面全靠邊軍采購三棱箭簇的訂單,以及隆昌酒樓的菜品分成和將軍醉的銷售在支撐,商會的三條商路剛開始跑,還沒形成固定的利潤,他這個鐵林谷大管家,看著每月賬單上嘩啦啦流出去的數(shù)字,心中那酸爽簡直不可言喻。
眼下又要入冬,本以為要靠谷里的存銀存量熬過這個冬天了,誰想到,大人腦瓜子一轉(zhuǎn),就搞了這么一個賺錢的生意?!
只是玩了一手“人無我有”,便能讓那些大戶人家,乖乖掏出成百上千兩銀子出來。
其實(shí)這個結(jié)果,林川也挺意外的。
他本想著搞個噱頭試試,沒想到,在這個時代這么好使。
“主要是那些夫人之間傳得厲害。”
南宮玨放下算盤,笑道,“有人說這墨香炭能安神,夜里燒著睡覺不做噩夢,還有人說長期用能滋養(yǎng)氣色,這話越傳越玄乎,訂的人就更多了。”
林川笑著搖搖頭。他不過是編了個“西域墨香炭”的故事,哪想到會傳成這樣?
“不過玄乎點(diǎn)也好?!绷执ㄗ聊チ讼拢f道,“讓工造房再加把勁,爐子每月再多做兩百套,炭也按這個量配。不過對外,還是要控制出貨速度。”
“怕是要得罪人?!蹦蠈m玨皺眉道,“陳掌柜那邊送來消息說,隆昌酒樓的張員外還帶了幾個朋友去看爐子,也準(zhǔn)備定下來,還說,要是月底拿不到貨,愿意加一倍的價錢?!?/p>
“加十倍也不行?!绷执ㄕf得干脆,“就說西域來的料子有限,得慢慢湊。讓他們等著,越等越想要?!?/p>
南宮玨點(diǎn)頭應(yīng)下,又指著另一疊單子:“還有些小商戶,說想代賣,要不要答應(yīng)?”
“不。”林川搖頭,“就咱們自己的商隊(duì)送,或者讓商會的掌柜代賣,其他的,一概不給。”他笑了笑,“這爐子容易仿,墨香炭可不容易,這就叫獨(dú)家生意。讓工造房那邊盯緊了,碎石炭粉的、篩黃泥的、搗香料的,還是各干各的,誰要是敢偷著打聽,軍法處置?!?/p>
南宮玨點(diǎn)頭:“我昨日去看過,三組人各在一個院子,連吃飯都不照面。王貴生說,就是親兒子問,他也只給定量,不說緣由?!?/p>
“那就好?!绷执ㄍ虼巴?,“商隊(duì)帶的樣品已經(jīng)往南去了,過些日子江南那邊有了回音,訂單只會更多。到時候別說每月七千兩,就是七萬兩,也不是不可能。”
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胡大勇幾步?jīng)_了上來:“大人,緊急軍情!”
……
慘白色的天光壓在西梁城垛上,城頭的戰(zhàn)旗被風(fēng)扯得獵獵作響。
周虎拔出嵌在蒼狼部武士脖子上的戰(zhàn)刀,反手將尸體推下城墻。
那具尸體砸在云梯上,帶得幾個攀爬的韃子兵墜下去。“再來??!”他喉嚨里滾出一聲粗吼,左臂的傷口開始火辣辣的痛。方才那韃子百夫長的狼牙棒掃過來時,若不是同伴替他擋了一下,此刻他已經(jīng)一灘肉泥。
“總旗!沖車上來了!”手下的嘶吼混著韃子的呼哨聲砸過來。
周虎一把抓起身邊的鐵胎弓,三支箭矢同時搭在弦上。他瞇眼看向遠(yuǎn)處那輛被韃子兵護(hù)住的沖車,車頭上包著厚厚的鐵皮,正撞向城門。
“火油營——把火罐拋下去!”
他松開弓弦,三支箭釘進(jìn)沖車旁的兩名蠻族兵胸口。
十幾個陶罐拖著弧線砸在沖車周圍,罐子里的火油潑濺開來。周虎揚(yáng)手示意,親衛(wèi)立刻將纏了麻布的長矛點(diǎn)燃,狠狠往城下戳去?;鹕嗵蛑哇E蔓延開,沖車周圍頓時成了一片火海,韃子嗷嗷叫著往后退,卻被后面的督戰(zhàn)隊(duì)用狼牙棒逼著往前沖。
周虎剛喘了口氣,眼角余光瞥見一道黑影從左側(cè)垛口翻上來,是個披獸皮的韃子頭目,手里的彎刀已經(jīng)砍倒了兩名士兵。
“狗娘養(yǎng)的!”周虎撲過去,一刀劈向?qū)Ψ健?/p>
“當(dāng)”的一聲,隨后跟上來的韃子揮刀擋住,躍上了城墻。
彎刀帶著風(fēng)聲劈過來,周虎側(cè)身躲過,左臂的傷口猛地炸開劇痛,他咬著牙矮身撞過去,將對方死死按在垛口上。
“噗哧!”
一支長矛從身邊呼嘯而過,刺入韃子的胸口。
“狗日的,老子是鷹揚(yáng)衛(wèi)!”
周虎怒吼著,一刀捅進(jìn)對方的肋骨。
對方嗬嗬地吐著血沫,抓著他的衣襟不放,兩人一同往垛口外倒去。
“總旗!”身后傳來驚呼聲。
周虎猛地用腳勾住城磚,借力將尸體踹下去,自己掛在垛邊晃了晃,被手下死死拽了上來。他趴在城磚上咳著血,看城下密密麻麻的韃子還在往云梯上涌。
遠(yuǎn)處的城墻上。
一面鷹揚(yáng)衛(wèi)戰(zhàn)旗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