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們開車去了王盼家的賣魚店。
現在正是菜市場的早高峰,里面擠滿了來買菜的居民。
“是誰說一大早來的?這么多人,好像不方便調查。”唐進嘆氣道。
江寧希指了指林司言。
林司言清咳一聲,轉移話題道:“我們先去找鐘美心老師了解些情況。”
他們又拐去了江州市第一中學。
鐘美心是個年輕的語文老師,聽到吳湄的名字,她捏了捏眉心,無奈道:“我已經拉黑了她。誒,這個學生太……”
她本想說煩人,但最后改口成,“不成熟了。她像個孩子一樣脆弱,我覺得壓力大,都不敢接她的電話。”
“你什么時候拉黑她的?”
“她一畢業就拉黑她了。”鐘美心滿臉恐懼,“她一傾訴起來都沒完沒了的,每次都是那些賣慘的話,我都聽膩了。
可是我不敢打斷她,一打斷她,她就拼命哭。因為她,我都差點抑郁了。我現在還對接電話應激,一聽到電話響,我都會嚇得一激靈。”
“她畢業之后,你們就沒聯系了嗎?”
“她偶爾還會來學校找我。但我都是躲著不見她。”
其他老師對吳湄也有印象,因為她學習成績還不錯,但總愛說謊。他們一開始都以為她是農村來的窮學生,但結果她爸媽都是做生意的,很有錢。
他們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吳湄說的那些賣慘的話,很可能都是謊言,為的就是獲得他們的關注。
學校這里沒獲得什么線索,他們又去了菜市場。
這時候,市場上已經沒什么人了,只剩下滿地的爛菜葉子。
他們來到掛著“老王魚家”店名的賣魚店。
身材瘦削的老板正在殺魚,他穿著黑色塑膠圍裙,身上都是魚鱗和血跡。
他冷著臉,手里拿著一把鋒利的刀,從魚腹捅入,劃拉一聲,砧板上的大草魚就被開膛破肚了。
白色的魚眼閃著詭異的光,仿佛在控訴人類的殘忍。
林司言問道:“老板您好,請問您認識王盼嗎?”
老板專心掏著魚的內臟,完全無視他們。
唐進小聲道:“這個老板會不會是聾啞人?”
這時,一個顧客道:“老王,給我來一個魚頭,用來做剁椒魚頭的,老規矩。”
老板立刻抬頭道:“行,馬上給你安排。”
“……”這老板為什么不理他們?
林司言再次問道:“這里是王盼的家嗎?”
老板依舊不理人,但他剁魚頭時更用力了,恨不得把砧板給砍了。
江寧希覺得老板的態度很奇怪,他明顯是認識王盼的。因為聽到這個名字后,他明顯臉色微變。
那個買魚的顧客小聲道:“你們找王盼做什么?她人都死了。”
“死了?”唐進震驚道,“她什么時候死的?”
砰的一聲,老板用力朝魚頭砍了一刀,血水濺了出來。
那個顧客站得更靠近,被噴了一臉的血水,但他沒有生氣,而是無奈地抹了抹臉上的血沫子,對老板道:“老王,你別這樣啊,你女兒已經走了,你也要快點走出來啊!”
王大偉拿了包紙巾,“對不起,你們擦擦吧。”
唐進抽了張紙巾,邊擦掉衣服上的血點點,邊問道:“能冒昧地問一下,你女兒是什么時候去世的嗎?”
王大偉一言不發。
他們見他這個樣子,怕又刺激到他,于是決定先去詢問那名顧客。
他們把那個顧客帶到了一邊。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找王盼?不會是騙子,打算利用老王的女兒來騙他吧?”
林司言出示了證件,并說明了來意。
“王盼三個多月前自殺了,是跳河自殺的。那天晚上,她爸爸兇了她兩句,她就跑出去跳河了。第三天才發現尸體,人鼓得像個氣球,都看不出模樣了。老王看到后,心都要碎了。”
林司言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覺得非常奇怪,王盼早就死了,那為什么她的手機號還會聯系吳湄?
難道有人在偷用她的手機號?
他們突然覺得,吳湄的死很可能沒那么簡單。
江寧希道:“只是兇了兩句嗎?她爸爸以前有家暴她嗎?”
正常人被父母兇兩句,肯定不會跑去自殺。
“沒有家暴,王盼是他的寶貝女兒,他哪舍得家暴啊?他女兒之前就有抑郁癥,高中開始就不讀書,一直在家里待著,什么也不干,連飯都要老王端給她吃。老王也沒有怨言地養著她。誒,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她竟然還想不開去自殺!”
“她媽媽呢?”江寧希發現他的描述里缺少母親的角色。
“車禍死了。騎著三輪車去拉貨,被一個貨車給撞死了,尸體都碎成好幾塊了。那時候王盼正要中考呢,因為這事,她沒考好,只能去上普通高中。
為了王盼不被后媽虐待,老王愣是沒再找對象。他沒日沒夜地干活掙錢,也是想給她好的生活。誒,這孩子怎么不替她爸爸想想啊?老王后半輩子可怎么辦啊?”
這個顧客知道的也只是道聽途說來的,他們還是決定回去找王大偉聊聊。
他們回到賣魚店,王大偉依舊在麻木地殺魚,他完全無視他們。
江寧希猜測,王大偉應該是那種擅長壓抑自己情緒的人,他大概率只滿足了王盼的物質需求,但失去母親的王盼更需要的是關愛。
江寧希對著他道:“你女兒的自殺,應該跟那次爭吵沒有關系,那甚至可能都不是導火索。”
王大偉的手一頓,他抬頭看著江寧希他們,眼眶里有淚水在翻滾,“不是因為我跟她吵架嗎?那會是因為什么?”
“你能告訴我們,那天發生了什么嗎?”
“那段時間,我女兒突然變得很開心,也愿意出門了。我高興極了,以為她的抑郁癥好了。她自殺那天晚上,突然跟我說,她要搬出去住,讓我給她兩萬塊租房。
我當然不同意了,她都沒獨立過,怎么一個人住?但為了不打擊她獨立的積極性,我答應她,我給她租個房子。但她不同意,就要我給她錢。我們就吵了幾句,她哭著出去了。
我當時也賭了一口氣,就沒立刻追出去,但我很快就后悔了,等我追出去的時候,她就已經不見了。兩天后,警察告訴我,她跳河自殺了。
我該死啊!我答應過她媽媽會好好照顧她的啊,結果我把她照顧沒了!我怎么下去跟她媽交代啊!”
王大偉越說越激動,眼淚也翻滾了下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老婆死的時候,他沒有哭,他要跟肇事者交涉,要安排葬禮,還要打理魚店的生意,他根本沒時間哭。
王盼死的時候,他沒臉哭。他一直覺得是他害死了女兒。他這個殺人兇手,有什么資格哭?他只能每天拼命干活,用身體的累來逃避痛苦。
“你女兒的手機在哪里?”
“手機?可能掉河里了吧。當時警察就撈到了她的尸體,沒有其他東西,我也不知道她手機在哪里。”
江寧希看著他,“可是這兩個月來,你女兒的手機號一直跟另一個女孩在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