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瑗看著站在身前那十名花枝招展的宮女頭疼欲裂。
他雖然知道這件事情在歷史上的走向,完全可以按照已有的答案來行動。
不把這些宮女收入房中是正確的,但真要落實到如何處置這些宮女還是讓他沒有頭緒。
偏偏這位一同來的嬤嬤占著自己是宮里的老人,才對趙瑗請過安后,便拿出了一副準備在建國公府當家做主,對人頤指氣使的做派。
“國公爺,奴婢一路進咱這建國公府,就沒見幾個人影,就說剛剛公公來宣旨的時候,連待人接物的丫鬟都見不著影兒,讓奴婢來說,這就是丟了國公爺您的臉面,是國公爺你舍不得立規(guī)矩的結(jié)果,奴婢這次逢皇上旨意來您府上,肯定會給您好好整頓這群偷奸耍滑的下人!讓咱們臨安府的規(guī)矩立起來!”
這宮里的做派讓趙瑗見了直皺眉。
這嬤嬤甚至還沒等趙瑗回話,便開始自作主張的安排自己和這些宮女的住所了。
只見她掐著水桶腰,對著一旁端水走過的茴香喊道:
“你,就是你!”
茴香一臉莫名其妙的走到近前,還沒說話,就被這嬤嬤劈頭蓋臉的一頓數(shù)落。
“你看看你這臟丫鬟,是誰教你的規(guī)矩?國公爺在這殿上會客時,誰允許你走的正門?還假裝從門前走過?你以為嬤嬤我看不出你這丫鬟存的什么心思?想要勾引公爺?就憑你這模樣,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茴香瞪大了眼。
她從來都是這樣走的,在國公府侍候公爺這么久了,就連撒潑水盆也沒見公爺挑她的錯,這老嫗婆怎么上來就罵自己?
難道是國公爺真的厭煩自己,要開始整治自己了嗎?
茴香心中一慌,她在建國公府里日子過得舒服極了,國公爺待她也親和,從不拿她當下人牛馬使喚。
如果國公爺真要整治自己,那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惹國公爺不高興了。
茴香腦子里連忙開始回憶起這些日子,自己做了什么惹公爺不開心的事。
撒潑水盆嗎?還是煎藥總是把公爺熏得夠嗆?
是國公爺知道自己每天去送信抓藥的時候總喜歡溜點心鋪子里躲著偷懶?
難道是賞梅宴自己沒有替公爺攔住郭小姐,讓她撞見公爺與李小姐的私情的事兒敗露了?公爺和郭小姐鬧掰了要拿自己撒氣?
這樣一想,自己似乎總是給國公爺惹事!
每一件事情都能讓國公爺生氣啊!
茴香心里慌張,望向趙瑗的時候眼淚都要出來了。
那老嬤還不依不饒的教訓茴香:
“我看就是這建國公府缺了個女主人來管教,才讓你們這些下人不懂規(guī)矩,老奴今天就先替未來的國公夫人先立了這家法!”
趙瑗在旁聽了,只覺得這老嫗婆實在是愚蠢至極,這是干嘛?
才來他國公府就要玩宮里的那套?
立家法給誰看?給他趙瑗看嗎?
這分明就不是要替趙瑗立家法,整治府邸!
而是把他看作是軟柿子捏了,覺得自己是宮里出來的人,想要在他趙瑗頭上作威作福!
原本趙瑗還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人,但既然這老嫗婆有膽子跳到他頭上來耀武揚威,還敢欺負茴香!
打狗也不會看主人?
他頓時就有了主意。
“慢著,先別急著立你的家法。”
他開口制止了那嬤嬤的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趙瑗看來,他看向已經(jīng)委屈得快哭出來的茴香問道:
“這段時間你一個人侍候我,累嗎?”
茴香腦瓜子里還在轉(zhuǎn)悠著剛剛的猜想,一聽趙瑗說這話,頓時就慌了神。
完了,這一定是國公爺徹底生自己的氣,不要自己了!
看看旁邊站著那十個打扮得美艷動人的女人,哪一個看起來不比自己漂亮?
不比自己這個這沒眼力見,干事不伶俐,冒冒失失惹禍的笨丫頭強上百倍千倍!
這肯定是國公爺找來代替自己的!
國公爺不要自己,那她肯定會被賣到苦徭里去被人欺負,過著吃了這頓沒有下頓的日子。
茴香低垂著頭,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在國公府里養(yǎng)出來的一點點弧度,心里就開始為自己往后的凄苦命運而感到悲傷。
“不累,茴香不累,公爺不要把茴香賣到苦徭里去!茴香什么都愿意做的,公爺如果生氣了,罰茴香去掃茅廁都行,不要趕茴香走。”
趙瑗聽著茴香的話不由得一愣。
自己什么時候說過要趕這丫頭走了?
自己前些日子見茴香一個人侍候自己,頗為辛苦,所以才問了這一嘴,她是想到哪里去了?
他還沒把話說出口,就聽到那老嫗婆朝著茴香呵斥道:
“閉嘴,小賤蹄子,在國公爺面前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這擺明了就是在勾引國公爺!看我這就給你上家....”
“你也閉嘴!”
老嫗婆話沒說完,就被趙瑗一聲呵止,她疑惑的回頭看向趙瑗,不明白趙瑗為何會突然朝自己發(fā)火。
她早就聽宮里的姐妹們提起過這位建國公。,就是因為為人老實木訥,遇事忍氣吞聲不愿與人爭辯,所并不受皇上待見。
在宮里呆慣了的她心里最清楚,這樣的主子最沒有主見,最容易被親近的奴才拿捏。
正因如此,她才幾乎把自己這些年在宮里侍奉得來的積蓄全都給了來挑人的內(nèi)侍,搶到了這份人人羨艷的美差。
她相信千金散去還復來,自己只要進了建國公府,就能輕松拿捏這位建國公,到時候別說是自己攢了大半輩子的積蓄,就是吃穿用度要啥沒有?
比起在宮里侍奉各家主子,哪有離開宮里給自己當主子日子舒暢?
正因如此,她實在想不明白,不是說建國公生性木納,脾氣溫和不善與人爭辯嗎?
這為何會突然朝自己發(fā)火?
可惜她對趙瑗的了解還是太舊了,如果是之前的趙瑗,那她還真就能在建國公府里作威作福。
可現(xiàn)在的趙瑗早就換了一個人,又怎么會是她這樣的人能夠隨意揉捏的?
“國公爺,您看,這國有國法,家有家法,這樣的下人就是欠缺管教,待老奴替你...”
她還想將話說完,就聽到趙瑗淡淡說道:
“本公爺說了閉嘴,你是聽不明白嗎?難道是本公爺?shù)脑挷缓檬梗窟€是本公爺?shù)脑捑筒皇羌曳ǎ挥心愕脑挷攀牵俊?/p>
嬤嬤一愣,辯解道:
“不是...”
“叫你閉嘴,還要廢話?來人,按本公爺?shù)募曳ㄕ谱焓拢 ?/p>
隨著趙瑗一聲令下,兩名侍從走了出來,連反抗掙扎的機會都不給那嬤嬤,架住之后就是一連十下!
——啪啪!
這些侍衛(wèi)那可都是趙構(gòu)安排給他的宮中侍衛(wèi),雖然有監(jiān)視之意,但更多的職責還是作為趙瑗的護衛(wèi),自然會聽他命令行事。
關鍵的還是這些侍衛(wèi)雖然不如裘興,但各個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打起人來的力道哪里是一個宮婦受得了的!
一連十下,就將那個嬤嬤的臉徹底打得腫了起來。
那嬤嬤還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惹惱了國公,嘴里含著鮮血,強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委屈的叫道:
“公爺,奴婢....”
“還叫,看來還是聽不懂話,再來十下!”
又是十下打完,那宮婦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一塊好肉,更是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停的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趙瑗這才學著那宮婦的語氣冷笑道:
“看來,本國公府里的家法還是有些用處。”
說完,他將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茴香說道:
“茴香,你先前不是老抱怨府里能幫你分擔事兒的人少了,什么活兒都得讓你去做嗎?”
茴香一驚,啪得就跪在地上求饒。
“公爺!茴香知道錯了!茴香再也不偷偷抱怨了,不偷偷說您壞話了!您別打茴香!”
趙瑗一愣。
這丫頭居然還偷偷說過自己壞話?
不過見茴香被自己嚇得的模樣,他倒是沒有捉弄茴香,說道:
“既然你知道錯了就行,本公的意思是,這十個宮女還有她,以后就交給你管了,也能讓她們給你分擔些活,免得本公爺找你半天也不一定找得到人。”
茴香聽了趙瑗的話,半天還沒反應過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臉呆滯的問道:
“我?公爺?shù)囊馑际沁@些以后都交給我管了?”
“沒錯,你好好教導她們,讓她們學會我建國公府的家法,免得她們來煩本公。”
茴香這才確認趙瑗的話,她喜極而泣,又哭又笑的連忙說道:
“是,茴香知道,茴香一定好好教育她們,讓她們下次郭小姐和李小姐再來的時候,盯緊了郭小姐!”
趙瑗看著已經(jīng)開始胡言亂語的茴香,不明所以的搖頭離開。
解決完宮中送來的這些宮女,趙瑗回到了書房內(nèi)。
他知道今日自己所作的事情一定會傳到趙構(gòu)耳中。
雖然有些擔心趙構(gòu)會因此不喜,但他在見到那名宮婦欺壓茴香時,便打定了主意。
不管如何,自己一定要為茴香出這一口氣。
而且,就算趙構(gòu)為此事發(fā)火,但也不會為此事像先前御花園一樣嚴懲自己。
自己也可以借用此事來看看趙構(gòu)對自己如今的態(tài)度。
而且最能讓趙瑗放寬心的還是因為他心里清楚,相比起自己,趙璩更是會因為這十位宮女而縱情聲色,甚至得意忘形,致使趙構(gòu)徹底大發(fā)雷霆,對其心灰意冷。
趙構(gòu)的家宴在如期而至。
在此期間,即便趙瑗被解了禁足,也并未離開建國公府半步。
但他足不出戶,卻并不代表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
被解了禁足的趙璩并不像是趙瑗一樣低調(diào)行事,才得了自由沒有兩天,就果真如趙瑗所預料的那樣,再次在宮中放蕩行骸起來。
他將趙構(gòu)送給自己的十名女子的事兒當做是趙構(gòu)對懲罰自己一事的安撫,就連宮中為他安排的課業(yè)都不去上了,每日在寢宮之中聲色犬馬,花天酒地。
把皇宮東側(cè)原本是趙璩趙瑗兩人居住學習的居所育賢坊給弄得烏煙瘴氣。
若不是這段時間趙構(gòu)在朝堂之上貶了一大堆官員下馬,導致朝中人人自危,不敢輕舉妄動。
不然趙構(gòu)的案牘上得多出一整疊關于趙璩的彈劾。
除此之外,岳飛與秦檜的兩個案子經(jīng)過幾天的發(fā)酵漸漸開始步入**。
雖然趙構(gòu)已經(jīng)將秦檜的罪行與懲戒昭告天下,但百姓們猶不滿足,既然秦檜死了,無法將其挫骨揚灰泄憤,便有人自發(fā)用鐵水澆筑了一座秦檜跪地的雕像,擺在了和寧門正對面的大理寺明公殿前,任由路過的百姓吐口水唾罵。
就連趙瑗也沒有想到,就算自己改變了歷史的走向,提前殺死了秦檜解救了岳飛,后世有名的秦檜跪像還是會出現(xiàn)。
而且這一出現(xiàn)就提前了數(shù)十年。
除了秦檜受此羞辱外,其余秦黨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雖然有些人躲過了趙構(gòu)的罷官,暫時保住了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
但百姓們卻沒有手下留情,許多百姓會學大理寺卿周三畏,半夜里跑到平日里和秦檜走得近的官員家門口留下一些紀念。
等到第二天,那些官員出門時,才會看到門前各種五谷輪回之物,被熏得無法出門。
但岳飛與其兒子岳云依舊在府中昏迷不醒,還是為臨安城內(nèi)百姓們慶祝時的喜悅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和那些秦黨官員府邸門前臭不可聞相反,岳飛府前插滿了百姓為其祈福的香燭。
在知道這事時,趙瑗還有些擔心趙構(gòu)會因此心生更大的不滿。
但轉(zhuǎn)念一想,反正趙構(gòu)對岳飛早就心懷芥蒂,即便岳飛醒后,只要趙構(gòu)還坐在龍椅上一天,岳飛怕是再難進軍營一步,便不再糾結(jié)。
趙構(gòu)也確實如趙瑗預料的那樣,在家宴前一刻得知了這一消息,在御書房里又發(fā)了一通大火。
若不是家宴即將開始,恐怕才重新布置好的御書房又要被趙構(gòu)毀于一旦。
等趙構(gòu)步入養(yǎng)心殿時,趙瑗已經(jīng)在殿中了。
他今日一大早便進了宮,和吳妃和張氏二人請過安后,便一直陪在兩人身邊,盡著孝道。
趙構(gòu)進來時便看到這母慈子孝的一幕。
趙構(gòu)看著吳妃臉上還沒有愈合的傷疤,再看到趙瑗貼心的站在吳妃身后為其揉肩捏背的場景,趙構(gòu)不由得心中頗為滿意。
他又一次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以前對趙瑗太過忽視,而忘記了這孩子身上的良善品質(zhì)。
他自然是聽過趙瑗身邊護衛(wèi)傳回他在府中如何懲治那名宮婦的消息。
可這在趙構(gòu)看來,趙瑗不過是懲治了一名不守規(guī)矩,狂妄的惡奴而已。
相反,趙瑗對待那名宮婦的雷霆手段讓趙構(gòu)頗為滿意。
對于已經(jīng)在皇位上做了十余年的趙構(gòu)而言,若是想當好一個皇帝,不僅要有才智與機敏,還需要足夠心狠手辣的手段和洞察人性掌控人心的本事。
如今離開宮中出去開府建牙的趙瑗在脫離了自己的庇護后,漸漸展現(xiàn)出了這些潛質(zhì)。
這讓趙構(gòu)心里的天秤漸漸發(fā)生了傾斜。
在趙瑗向趙構(gòu)行禮請安后,幾人便在養(yǎng)心殿坐了下來。
這次的宴席不過是趙構(gòu)想要安撫趙瑗和趙璩兩人的家宴,因此并沒有太多禮數(shù)要講。
相反,在吳妃和趙瑗刻意營造的氛圍下,為了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操勞了許久,精疲力竭的趙構(gòu)十分享受這種和睦的氣氛。
只不過這種氛圍并沒有維持太久。
因為時間已經(jīng)過了宴席的時間,本該提前到來的趙璩還是沒有來。
看著提前上好,如今已經(jīng)涼掉的山珍海味,趙構(gòu)在來之前累積下來,來到養(yǎng)心殿后本該消散的躁郁之氣徹底爆發(fā)了出來!
他按捺不住的一拍桌子,站起來罵道:
“朕倒要看看,趙璩這個混賬東西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