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蘇州胡同李家客廳。

李哲坐在茶幾旁，一邊喝茶，一邊拿著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王建軍推門進來，緊著走到爐子旁邊烤烤火：“我跟小姨說了，晚上咱們過去吃飯?！?/p>

李哲抬起頭：“不是說咱請客去外面吃嗎？”

“小姨說跟家吃，她要給咱們做飯?！?/p>

“那也行，下午咱倆去買點菜，我在書上新學了一道菜，晚上給你露一手?！?/p>

“你真會做飯？還是耍嘴皮子？別折騰半天把食材給浪費了。”

“你就擎好吧，包你一吃一個不吱聲！”

王建軍笑罵：“咋的，你在飯里下啞巴藥了？”

李哲也不跟他掰扯，準備用實力征服他的嘴。作為一個貪吃的老光棍，李哲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尤其擅長幾道下酒的拿手菜。

王建軍看他低頭寫東西，也不像是在算賬，好奇道：“哲子，你研究啥呢？一早上坐這兒就沒動?！?/p>

李哲沒有立刻回答，又寫了一會兒才抬起頭說：“哥，咱們開一家餐廳怎么樣？”

“你咋想一出是一出？咱菜賣得好好的，開啥餐廳??？咱以前也沒干過，萬一賠錢了咋辦？”王建軍覺得太突然，有些不理解。

反季節蔬菜產業鏈的事，李哲暫時不打算告訴別人，說了他們也未必能理解，理解了也未必會認同，只能換個其他人更容易接受的說法。

“哥，咱又種了10畝地，過段時間采收的蔬菜會更多，那些品相不好、賣不上價的蔬菜也會比較多。咱自己又吃不完，總不能浪費了吧？”

之前，林巧梅來訪談餐廳合作的事，王建軍也在場。他大概明白了李哲的意思。

現在的反季節蔬菜這么值錢，那些磕碰的蔬菜并不影響吃，而且都是當天運來的新鮮蔬菜，只要能做成菜品賣出去，餐廳的利潤肯定會十分可觀。

一時間王建軍也有些動心，但同時有一些迷茫：“咱以前也沒干過，沒有開餐館的經驗，我總覺得心里沒底兒。”

李哲笑道：“我也是。要不這么著——哥，你去找個餐館打工跟人家學學，回頭我讓你當經理！”

王建軍愣了，感覺自己腦子有點跟不上：媽呀，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咋就安排到自己頭上了？合著開餐館這事兒，受累最多的成了自己？

“哈哈……”李哲笑出了聲，“跟你開玩笑。但開餐廳的事兒，我確實有想法。你也幫我想著點，在周圍轉悠的時候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閑置店鋪?！?/p>

“行，我記下了?！蓖踅ㄜ婞c點頭。

他仔細想想，這倒不是壞事，賺不賺錢先不說，哥倆吃飯的問題解決了。

“咚咚咚——李老板在嗎？”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王建軍起身開門，見門口站著個穿著藍底描金棉襖的老太太，正是季家老太太。

他有些詫異：“大媽，您怎么來了？”

季老太太笑著說：“我今兒是來請你們幫忙的。”

王建軍讓到一旁：“外面冷，您進來說話吧?！?/p>

見老太太進了屋，李哲也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媽，有什么事兒您坐下說?！?/p>

季老太太打量了一眼屋子，坐在了李哲的對面，“這屋子歸置得還不錯，挺好的?！?/p>

“還得謝謝您把房子租給我們?！崩钫苣闷鸩鑹氐顾澳椅矣惺裁词?，直接說就成。”

季老太太扶了扶茶杯：“是這樣的，我們家這房子打算往外賣，我過來提前跟您說一聲，恐怕您得另找地租房了。另外，您搬走那天，剩余的房租和押金也會退給您，不會多收您一分錢。”

李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才緩緩問道：“大媽，怎么突然起賣房呢？咱之前租房的時候，季老板可沒跟我說。”

“我們也沒想著賣房，前段時間我女兒在美利堅拿到身份，想接我們過去團聚，短時間內可能不回來了。我想著這房子擱這兒也是擱著，還不如賣給有需要的人住，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聽到對方要出國，李哲倒是能理解——這個年代的人對外國有一種盲目的崇拜，從上到下從老到幼都是如此?！澳悄液觅I家了嗎？”

“跟您說實話，這事兒是昨天才決定的，就這我們家鴻賓還不樂意?！奔纠咸珖@了一聲，“李老板，您是做生意的，要是有合適的買家，勞煩您幫忙介紹一下?！?/p>

“大媽，我得先問一句，您這房子能賣嗎？”

“能賣！這是我們家的祖宅，屬于私房，手續齊全，可以過戶?！崩咸滤恍?，還補充道，“您可以跟街坊打聽，解放前我們家就擱這兒住了。”

李哲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種事不應該是季鴻賓出面嗎？為什么是老太太跑過來跟自己說？“大媽，賣房的事兒您商量好了嗎？季老板和嫂子同意嗎？”

“房子是我的，這事兒我說了算，用得著他們同意？”老太太語氣平淡，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您朋友要是真想買房，就直接帶他來看房，跟我簽合同，不用管旁人的想法。”

李哲問道：“您打算賣多少錢？”

“4萬塊錢。我是誠心賣，也沒要高價。我們家是二進四合院，總共占地面積600多平米，您可著整個蘇州胡同找，都找不到第二處這么好的房子！”

李哲搖頭：“大媽，您家房子確實不錯，但這個價格太高了。就算我朋友想買房，也指定不當這個冤大頭。”

季老太太問道：“那你覺得多少合適？”

李哲沉吟片刻：“15000。”

“嚯！你拿我逗悶子呢？我這么好的房子賣15000，這不是欺負人嗎？您朋友要是不誠心，那也就甭談了！”老太太有些接受不了，站起身就要走。

“大媽，您別激動。談生意嘛，就是有來有往。您剛才要價4萬，我一樣覺得不合理。”李哲安撫了一句，繼續說道，“您是出國奔前程，也不差這仨瓜倆棗，再便宜點?！?/p>

老太太回頭，“39000！”

“16000?！?/p>

“38000！”

談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耐心，李哲也不著急，接著還價：“16，500?！?/p>

老太太一咬牙又降了1000：“37000！”

“17000?！?/p>

老太太一瞪眼：“嘿！不帶這樣的，我降1000，你漲500，欺負我歲數大耳朵不好使??？”

“噗嗤！”一旁的王建軍憋不住笑了。

李哲道：“要不這樣，您痛快我也痛快，直接2萬塊錢，怎么樣？”

“不成！這個價賣我們就虧了，至少也得3萬！”說完，老太太又反應過來了，喊道，“不對呀，我這降了1萬，你才漲了5000？”

“大媽，您怎么又急了？這樣，我再給您漲500——20500。”

“不成！價格還是太低，低了3萬我肯定不賣！”老太太這回聰明了，不往下降了。

見李哲還想再說話，老太太站起身：“您那個朋友要是誠心，就讓他帶著錢來看房。房子沒看、人沒見著就‘夸夸’往下壓價，沒有這樣的事兒！您忙吧，我先走了?！崩咸D身出了屋子。

李哲將她送到門口，“老太太，要是我的朋友今個拿著錢來，這房子能定嗎？”

“今個我還有事，讓他明個過來吧?！崩咸^也沒回，走遠了。

“哲子你也是，閑的沒事逗人家老太太干嘛？看把人家氣的。”王建軍把老太太茶杯里的水倒掉，燙了燙杯子。

李哲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說道：“哥，你說我把這房子買下來怎么樣？”

“噗——”王建軍剛喝了一口茶，聽到這句話直接噴了出來，“你要買這四合院？！”

王建軍抹了抹嘴，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四個月前他們還是地里刨食的窮小子，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過京城人，也沒想過在京城買房的事兒。他知道李哲現在有錢，只是大腦中的一些意識和思維短時間內很難轉變。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哲子，你不是開玩笑，真打算買下這套四合院？”

‘環京’區的人哪有不想在京城買房的？

馬上就要進入90年代，經濟進入高速發展時期，房價也會暴漲。只要拿下了這套四合院，李哲的后半輩子就有保障了，哪怕他的反季節生態產業鏈失敗，這套房也能保證他衣食無憂。

而且像這種產權清晰的四合院私房，在京城是很少見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沒錯，我想買下這套四合院?！崩钫艽炅舜晔?，眼中多了一絲熱切。

但這個年代買房不同于后世，四合院也不同于普通房產。在購買前，李哲也要做好調查，免得被人坑了，或者留下什么隱患。

李哲也顧不上吃午飯，直奔房管局。

到了地，仔細找工作人員打問，得知只要是產權明確、手續齊全的私房可以上市交易，外地人也沒有買房限制，李哲頓時沒了后顧之憂。

離開房管局后，李哲騎著自行車直奔友誼商店，他到的時候，見王建軍已經騎著三輪等在門口了。

這輛三輪車是用之前的倒騎驢添錢換的。之前李哲買倒騎驢，是因為王建軍一個人送菜，怕有人在后面偷黃瓜。現在都是用卡車送菜，倒騎驢偶爾拉些小東西，大家都覺得費勁，索性換成了三輪車。

“哥，啥時候來的？”

“我也剛到，房子的事打問的咋樣了？”

李哲笑道，“嘿嘿，回家咱再說?！?/p>

王建軍見他的模樣，知道應該是好消息。

兩人進了友誼商店后，先買了一些做晚飯的食材，又買了一提可樂、一箱茅臺、兩條萬寶路，還有一套女性護膚品和一條絲巾。魏所長幫忙擺平了菜刀劉的事兒，幫了李哲大忙。

這些禮物都是給魏所長準備的。王建軍和魏所是正經親戚，別管對方收不收，李哲不能不送。

買完東西，李哲將煙酒裝進旅行袋，騎著自行車和三輪車趕往建國門派出所家屬院。兩人到了地兒，搬著東西上樓敲了門。

“咯吱……”門開了，旁邊站著個年輕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