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震南家。
菜刀劉本名劉震南,其實,這個名是前幾年才改的,以前的名字叫劉躍進,每個名字都代表著他一段人生經歷。
客廳里,劉震南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喝著小弟敬上的茶水,抽著小弟奉上的大前門,長長地吐了一口煙,胸口的那團氣兒再順過來。
劉震南沉吟了好一會兒,他的手下還不知道小辮兒出事的具體原因,也不清楚姓李的那伙人的背景,他有意試探道:“哥幾個?要是那伙賣菜的外地人不跟咱們合作,這個事兒該怎么辦?”
中分頭今兒個憋了一肚子氣,先是被光頭調戲,接著又被季鴻賓戲耍,早就想找人撒氣。他站出來,第一個開口道:“老大,您一句話,我立刻帶人干他們去!”
劉震南瞇眼望向他:“要是干一架,他們還是不服咋辦?”
中分頭答道,“再不服就直接搶他菜!咱有現成的菜市場,搶完直接賣。折騰他幾回,他自然就服軟了!”
見到中分頭開口了,其他小弟也紛紛叫嚷:
“沒錯,干他娘的!”
“丫的,一群外地人還想跟咱斗!”
“要是菜市場的攤販知道這件事,肯定樂瘋了。他們巴不得咱們去搶菜,沒準還會幫著咱們打掩護,哈哈哈……”
聽著這群小弟的話,劉震南臉色陰沉下來,暗道:狗日的東西,還真讓魏所長說對了。你們搶菜倒是爽了,回頭把老子給害死了。你們是真蠢?還是想踩著老子的肩膀上位?
不對,是踩著老子的尸體上位!劉震南越想越氣,看這幾個小弟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光頭看著五大三粗,其實是個心思細膩的,瞅著老大臉色不對,連忙打圓場道:“老大還沒說話呢,你們幾個狗東西叫喚啥?具體該怎么干,那得聽老大的!”他扭過頭,一臉討好地看著劉震南,“老大,您說怎么辦?”
總算還有個長腦子的。劉震南摸了摸下巴:這慫他得認,但不能讓人瞧著他慫了,尤其是在這群小弟面前還得慫得有面兒,慫得讓人挑不出理。他捋了捋思路說道:“知道魏所為什么叫我去嗎?”
光頭接茬:“是因為小辮兒被抓的事兒?”
劉震南正色道:“市公安局的陳局長專門給魏所長打的電話,讓他請我過去談談。具體談的內容不能對外說,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們——那伙外地人背景很深,不能動,他們的菜更不能碰。”
光頭咽了咽口水:“老大,這事兒都驚動局長了?”
其他小弟也都露出震驚神色,不就是個賣菜的嗎?還能搭上局長的關系,有這關系干啥不行?
劉震南掐滅煙頭,“廢話!要不是看陳局長的面子,我會親自去一趟派出所?”
眾小弟看向劉震南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自家老大居然認識局長,這是多大的排面啊?他們不僅不覺得老大慫,反而覺得老大關系深厚、有實力。
收獲一眾小弟敬佩的目光,劉震南的神色淡然。他太了解這些愣頭青的想法了——他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
當年,那個用菜刀制裁“菜霸”的少年早就沒了。
現在的他也算是個人物,有頭有臉有排面,唯獨失去了拼命的勇氣。
光腳不怕穿鞋的,但光腳的有錢了,一樣會買鞋穿。
就在此時,一個小弟跑了進來:“老大,吳老狗帶來了!”
“讓他進來。”劉震南攥了攥拳頭,指節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真要說起來,吳老狗才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吳老狗,小辮兒不會被抓,自己也不會被魏所長訓話。他現在甚至有點懷疑:吳老狗這么做的動機,很可能不是為了錢,而是受了其他幫派的指使。
如果自己真的因為搶菜的事情被抓,自己手下這伙人肯定也會抓的抓、散的散,崇文門菜市場這塊地盤也會被其他人接手吞并。
想到這種可能,他心中又多了幾分恨意。
“劉爺!”吳老狗低頭進屋,神色有些忐忑,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欣喜。
在他看來,一伙外地菜販子肯定不是地頭蛇劉震南的對手,這事大概是辦成了,叫自己過來很可能是為了賣菜的事。
昨個,他把昨個剛買的倒騎驢都騎來了,就停在門外。
見到吳老狗本人,劉震南氣不打一處來,快步迎了上去,抬腳踢向吳老狗的肚子。
“啊!”吳老狗慘叫一聲,一腳被踹出去兩米遠,雙手捂著肚子疼得像個大蝦米。
“吳老狗,你實話實說,是不是有人買通你,讓我去對付那伙賣菜的外地人?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吳老狗被剛才那腳踹懵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六爺,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就是覺得那伙外地人不懂規矩,看不慣他們的作風。另外還想賺點跑腿錢,沒有別人鼓動,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行啊,嘴夠嚴的。”他扭頭望向一旁的光頭,“把他交給你了,把這件事情問清楚。人只要有口氣就行!”
光頭嘿嘿一笑:“老大,您擎好吧,我準讓這吳老狗把小時候尿褲子的事兒都說得明明白白!”
光頭一揮手,讓幾個小弟把吳老狗帶出屋子。吳老狗一邊掙扎一邊求饒:“劉爺,我冤枉啊,我真的是好心,我真沒有一點壞心思,您就饒了我吧!”
“堵嘴!堵嘴呀,一群廢物!”光頭呵斥了一聲,就再沒聽到吳老狗的聲音。
……
蘇州胡同,7號院后院。
晚上,季鴻賓披著大衣,踱著步子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目光不時掃過院子周圍的圍墻。
季老太太瞧著兒子像是有心事,走出來問道:“鴻賓,出什么事兒了?”
“媽,沒事,您回屋吧,外面冷。”季鴻賓敷衍了一句。
“媽雖然眼睛花了,但心里清楚,你可騙不了媽,說吧。”
“媽,我想養條狗,您覺得怎么樣?”
“好好的,養帶毛的畜生做什么?臟兮兮的,再說了,你不是從小就怕狗嗎?”季老太太還是覺得不對勁,“鴻賓,你跟媽說實話,到底咋了?”
“今兒個白天,我把那個小偷給耍了。我怕他帶著同伙來報復咱家,想著養個狗也能有點動靜,您說呢?”
“要我說用不著養狗。等咱把錢準備好,讓你姐幫著辦個移民,去了國外還用擔心他們報復?”
“媽,我專門去問過。您是我姐的直系親屬,您出去是肯定沒問題的。但我屬于旁系親屬,排期時間會很長。有的人等了七八年了,還沒排上……”
季老太太壓低了聲音:“鴻賓,你就是太善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規矩就是用來破壞的,你姐說了,只要咱把錢籌備好,剩下的事她會辦。”
“我姐說需要多少錢?”
“最少也得要3萬人民幣。窮家富路,準備的越多越好,咱們到了那邊也得安家生活。總不能什么都得靠你姐,她這些年也不容易。”
“三萬……”季鴻賓露出沉吟的神色。他今兒個賣掉金條,總共才兌了4000多塊錢,“媽,咱去哪弄那么多錢?您還藏著金條呢?”
“沒有金條了。”季老太太張了張嘴,后面的話終究沒有再說。之前為了給季鴻賓湊2萬塊錢的生意款,她已經賣掉了大部分金條,剩下的金條原本是救急的,今兒個一塊兒讓季鴻賓賣掉了。
“沒有金條咋辦?”季鴻賓應了一聲,仿佛想起了什么,“您還有古董?”
老太太沒有直接回答,沉吟了良久說道:“我想著把這套房子賣了。”
“啥?這是咱家祖宅,怎么能賣掉?”季鴻賓驚了,瞪著老太太,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鴻賓,咱們是去移民,不是去旅游,留這套房子有什么用?而且你姐說了,美利堅那邊都是2層小別墅,比咱家的房子還大還氣派,咱到了那邊可以買更好的房子。”
季鴻賓臉上帶著不贊成:“媽,您想出國,我可以陪您一塊去,但房子不能說賣就賣,這是咱的退路,也是咱老季家的根兒啊!”
“家人在哪根兒就在哪,我就希望咱們一家人能團團圓圓的。房子只是個身外物,等你在美利堅賺了大錢,還可以再買回來嘛。鴻賓,媽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你姐也是這個意思。”
聽了這一番話,季鴻賓有些動搖:“媽,這事實在太突然了,您再讓我考慮考慮吧。”
“行吧,明天早上給我個準信。我回屋了,你也早點睡吧。”季老太太進了屋子。譚靜雅端來一壺熱水,供她洗漱。
季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鴻賓今天累了,一會兒給他按按頭松松肩,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好的,媽。”譚靜雅收拾好,回屋睡覺前見到季鴻賓正坐在椅子上發呆。
譚靜雅倒了一杯熱水放到他旁邊的茶幾上:“您這是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是有什么心事嗎?”
季鴻賓想了想:“剛才老太太跟我說,想把房子賣了。”
“什么?把房子賣了!好好的房子為什么要賣掉?”譚靜雅真的被嚇到了,“出什么事了嗎?”
“媽想帶咱們一起出國,需要的費用有點高,得把這套房子賣了才夠用。”
譚靜雅有些茫然:“爺,美利堅真有那么好嗎?值得您這么拋家舍業的去嗎?您想過沒?萬一那邊的日子不好過,咱回來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想過,我當然想過。美利堅肯定是好的,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擠破頭想去。媽的意思是說,咱賣了房子先出國,在國外賺了錢還能把房子買回來,那邊的錢可比咱這邊好賺得多。”
“您想買回來,那也得人家肯賣才行。”譚靜雅瞅了一眼東屋,壓低聲音,“不能什么都聽老太太的,這事兒得您來拿主意。”
季鴻賓望著窗外,目光有些出神,又有些不舍,過了兩分鐘后才說:“你說得對,這房子不能賣。”隨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不賣房子咱怎么出國?”
譚靜雅也反問:“爺,咱為什么一定要出國?現在的日子不也挺好嗎?”
季鴻賓笑了,眼中充滿了向往,語氣有些高昂:“你沒去過國外,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