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麗莎餐廳不遠處。
路邊停著一輛黃色面包車,駕駛室里坐著個黑瘦男子,后頸上紋著只耗子,嘴里叼著根沒有濾嘴的大前門,撅起嘴吹了個煙圈。
副駕駛室的男子留著小辮兒,也在那兒吧嗒吧嗒抽著煙,嘴里嘀咕:“這丫的還挺能耐,送菜的地兒都不賴。老子也就去全聚德吃過,其他的地方進都沒進過。”
紋身男子凍得鼻涕直流,不時抽抽鼻子:“辮哥,咱跟那也差不多了,要不咱回去吧?”他今個的份子錢還沒賺出來,竟跟著卡車瞎轉了。
“你丫的能不能擤擤鼻子?這是劉哥交代的事,耽擱了劉哥的大事,有你小子好受的。”小辮罵了一句,見到綠色解放卡車啟動了,將半截煙頭扔到車窗外:“耗子,趕緊追上去,別跟丟了。要不然沒法給劉爺交代。”
“您放心吧,打架我不成,但開車技術我是這個。”耗子豎起大拇指,一臉得意。
“還他媽夸自個兒!趕緊追上去。”小辮催促道。
小面包車也啟動了,跟在解放卡車后面。小辮在后面叮囑:“耗子,慢點兒,別跟太近。”
耗子嘴里叼著煙,也不耽擱說話,“放心吧,我明白。不跟太緊,只要丟不了就成,保準不讓他們發現。”
“好小子,這就對了。別總惦記著那車費那仨瓜倆棗,等這件事完了,少不了你小子的好處。”
“辮哥,這群種菜的有啥好跟的?他們怎么得罪劉爺了?”
“這群種菜的是外地的,在劉爺的地盤賣高價菜,還不跟劉爺打招呼,你說是不是不懂規矩?咱是不是得教教他們該怎么做人?”
“辮哥說得沒錯,這人就得懂規矩。我年輕那會兒也不懂規矩,沒少為這吃虧.“
小辮瞪了他一眼:“你丫的才多大,就在老子面前裝老成!”
談話間綠燈變成了紅燈,黃色面包車停了下來,解放卡車則是開過了路口。
“嘿,你丫的別光顧著說話,好好開車,別丟了!”
“等一輪吧,這時候闖紅燈更扎眼。”耗子說著,又摸出一根煙叼嘴里,“辮哥別擔心,咱能跟上。”
綠燈了,耗子踩了腳油門直接沖過去,追著前方的卡車。
小辮兩眼直勾勾盯著遠處的卡車:“嘿,拐了拐了,進光華路了!”
黃色面包開到路口又被紅燈擋住。小辮急了:“你丫的行不行?不是號稱這一片開車技術最好嗎?就知道你丫的吹牛皮!”
耗子臉憋得通紅,綠燈了,他踩了腳油門也拐進光華路,往前開了一段后見到路邊停著輛解放卡車。
“就是這輛車!”
面包車停在不遠處,小辮沒見到卡車里有人下來,也沒見人搬菜,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
耗子瞅了瞅四周:“辮哥,這附近兩家餐館,有家門釘肉餅特地道。眼瞅著就中午了,他們是不是去吃飯了?”
小辮推了耗子一把:“你下車看看。”
耗子下了車,往卡車斗里瞅了瞅沒見人,又往駕駛室瞄了眼也沒人。
他在車周圍繞了圈,見副駕駛門沒關嚴實,臉上露出抹笑意,對著后面面包車里的小辮招招手。
小辮下了面包車,就見耗子鉆進卡車副駕駛室:“草,這貨咋進去的?”小辮小跑著過去。
耗子沖他笑著,手里晃著幾張外匯券:“辮哥,你瞅這是啥?”
小辮瞪大眼睛,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他突然聽見了腳步聲,趕忙扭頭,見三個人拿著木棍沖過來。
小辮嚇一跳,趕忙往懷里摸,掏出把黑色匕首,可還不等拔出鞘,為首的一人就掄起木棍砸過來。
“砰!”木棍砸到他手腕上,疼得他大叫:“啊!”手里的匕首掉了。
三根木棍對著小辮一頓打,小辮疼得“啊啊”直叫,護頭不護腿,轉身就要跑。
李哲一個掃腿將他絆倒,揮舞手里的木棍對著他猛打,小辮疼的“啊啊”直叫:“操,你丫的,別打.“
鐵棍威力大容易打死人,木棍就沒那么多顧忌。
“還敢罵人!”李哲下手更狠了,對著他臉頰抽了棍子。趙鐵柱抬腿往小辮身上猛踹幾腳。
梁衛國拿木棍對著耗子腿砸了幾下,趁機抓住他腳脖子,一把拽下來,對著頭就砸,“敢動老子車,活膩歪了……”
耗子身材瘦小根本不是對手,趕忙雙手護頭,木棍打在胳膊和肩膀上,疼得他“嗷嗷“直叫:“別打了,我服了,別打.”
半小時后,小辮和耗子被反剪雙手押進建國門派出所。
李哲先進大廳找到值班的白曉燕:“白警官,您忙著呢。”
白曉燕抬頭有些意外:“李老板,您怎么來了?”
“我們抓了倆小偷扭送來了。”
“嚯,你們這是跟王大媽學的?”白曉燕哭笑不得。
“我跟王大媽比不了,人家是見義勇為,發揚風格;我就是被偷的那個人。”李哲擺擺手,繼續說:“我們今兒去餐廳送菜,順道在路邊吃飯。車剛停下不一會兒,就見倆人在車旁晃悠,眨眼的功夫有個就鉆進駕駛室偷東西,拿了我們幾百塊外匯券和一千多塊錢。”
“好家伙,金額不少。帶我去看看。”白曉燕起身往外走。
李哲小聲問:“魏所長在嗎?”
“魏所在二樓第一間辦公室,一會帶你上去。”白曉燕走到大廳,見到兩個反剪雙手的小偷。
見兩人被打得鼻青臉腫,白曉燕皺眉:“你們打的?”
李哲露出一臉后怕:“白警官,他們身上有刀,我們是正當防衛。”
小辮反駁:“白警官,您別聽他瞎說,是他們先動手的!我拿刀是為自保,匕首還沒拔出來就被打掉了,他們就是故意毆打!”
耗子也憤恨道:“沒錯!這三混蛋下手老狠了,差點把我打死!腿疼得站不住了。”說罷耗子一屁股坐派出所地上。
白曉燕瞅著兩人眼熟:“得,八成是慣犯。”對同事說:“先關起來,查清身份,作案工具收了。”
隨后示意李哲跟著上樓。
到二樓,白曉燕敲門進所長辦公室,沒兩句話就出來:“魏所讓您進去,我下去忙了。”
“辛苦了白警官。”李哲推門進了辦公室,見魏所長坐辦公桌后笑著打招呼:“魏所。”
“沒外人叫魏叔。”魏所長指對面椅子:“坐下說,到底咋回事?”
李哲如實道:“今兒跟著送貨,連著跑幾個地兒,發現后面跟著輛黃面包車。我們不清楚對方底細不敢走了,直接停車路邊。誰想黃面包下來倆人鉆我們車里偷東西,被我們抓到送來了。”
“你進來也這么說的?”
李哲笑著說,“那不能,我說停車吃飯車門沒關緊,那倆摸進去偷東西。”
“算你小子機靈。”魏所長笑道:“知道他們什么人嗎?”
“有個梳小辮的是崇文門菜市場混混,以前我們在那停車就是他收保護費。聽說他老大叫菜刀劉,是那片混混頭子。我有陣子沒去菜市場,也沒見過菜刀劉。”
“菜刀劉。”魏所長笑了,掏出一盒大前門,自己拿了一根,將煙扔到李哲面前:“這貨八成盯上你的菜了。”
李哲也拿了一根煙,先給魏所長點上,才點著了自己的煙,“您認識他?”
“老關系了,他十四歲砍人就是我送進少管所的。這幾年學聰明了,沒年輕那會兒沖動了。”魏所長頓了頓:“哲子,這事關鍵在擺平菜刀劉,你有什么想法?”
“聽您的,我只想安生賣菜,只要他不找麻煩就成。”
“這個好說,交給我就成。”
李哲試探道:“用不用給他點好處?”
魏所哼了一聲:“他也配?”
蘇州胡同七號院。
季鴻賓穿戴整齊,提上黑色公文包要出門。譚靜雅從廚房出來,在圍裙上擦擦手:“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就回來。”季鴻賓將公文包掛車把上。
要擱以前她不會多問,但自打聽見老太太和季鴻賓說要出國,譚靜雅心里就惴惴不安:“爺有什么事連我都不能說?”
季鴻賓往北屋瞅了眼壓低聲音:“老太太給了金條,讓我換成現錢。”
“這老太太還有金條?”譚靜雅露出詫異神色。
“嘿!什么叫還有金條?我家老太太能耐著呢,你不知道的事兒多著呢。”
譚靜雅問道:“好好的金子在家留著唄,為啥要換成錢?我手里還有幾百塊家用,咱家現在也不缺錢。”
“你懂什么?金子留家里可生不了金子,但是錢能生錢。行了我先出去,回來再聊。”季鴻賓推自行車要出門。
譚靜雅趕忙攔下:“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不如叫上周永強搭伴?”
季鴻賓臉色瞬變,瞪著眼珠子:“別跟我提那個廢物!要不是他用摻迷藥的茶害我,咱家錢不會丟!”
譚靜雅還是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塊去?”
“你一個婦道人家能頂什么事?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季鴻賓甩開譚靜雅的手,推著自行車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