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
風雪呼嘯,寒冰凝結(jié)蔓延,若琉璃寶蓋罩住半片東天,其中是一片清幽月華,攪動起死寂的太虛。
在這張女口之中,歡欲的身軀緩緩顯化而出,正在舌尖之上,扶著層層白齒,極為詭異。
“如何?魏霜。”
太虛之中,魏霜面色陰沉的若要滴水,雙手各持刀劍,寒氣凜冽,他扭頭過去,不看歡欲這幅褻瀆之態(tài)。
霜梅門祖師正是得月宮之法,修成神通,太陰仙娥在這一道地位極為崇高,是需禮敬的人物。
這女魔這般姿態(tài),激的他怒火更盛,太虛中寒風暴漲,他閉上雙目,刀劍交錯,就要沖殺入那片月華。
一旁的紫袍修士上前,擋住魏霜,回首看來。
“莫要生怒,寒陰根本,在于止性,你心中越是不平,神通威力便越減一分。”關(guān)詮眼中光華一閃,遙見無相寺中的滔天魔氣。
“【貪惡】來此,你前去寺中援助,此地有我。
魏霜知曉自家神通面對歡欲難有作用,此時也不矯情,乘風雪離去,殺往寺中,臨走前死死看了一眼歡欲,恨意昭然。
歡欲卻是恍若未聞,看都未看魏霜一眼,直到此時,這女魔依舊面上帶笑,一派混不在乎的模樣。
她一步步自那張化水之口中走出,貌極妖冶,關(guān)詮卻是目光坦然,握住手中紫璽,鸞鳳翱翔,引渡紫氣。
在這極尊極貴的紫氣之中,歡欲的身形漸漸變化,魔羅之光在太陰月華中顯跡,她一身仙家氣場被破,露出破綻。
那張女首上顯化出種種相貌來,凝縮一點,化作一道血肉凝成的漩渦,緩緩收縮。
“這才是你的本貌,即便奪去多少張臉皮,也改不了。”
關(guān)詮語氣厭惡,長髯隨風徐動,氣勢已然達到頂點,深紫色的煙霞彌散,將整片太虛籠罩。
“多年未見,【紫鸞玉德璽】還是這般神妙,以【煥寶華】催動,應當不差靈寶級數(shù)?”
歡欲嬌笑一聲,伴起一陣陣尖嘯,刺耳至極,她面上的血肉漩渦扭動收縮,身后化水凝成的女口中涎液垂落,點點落在虛空,化為白花。
舉劍前指,霜白靈劍上有太陰之性彌散,神通運轉(zhuǎn),關(guān)詮便被拘至劍鋒之前,寒華四散的劍尖直抵這位樓觀道真人眉心。
關(guān)詮未避,一手祭出紫鸞寶璽,順勢送入那張化水欲口之中,同魏霜觸之及化的冰雪不同,浩蕩紫氣盈滿其中,將這道神通死死制住。
至于那柄劍鋒,他卻是伸出另外一手,整個手掌瞬息化為金銅之質(zhì),兩指一合,便鉗住那柄靈劍,歡欲催動魔氣,竟然不得寸進。
這一手法術(shù)竟有古釋的神妙,盡得金剛正意,關(guān)詮唱念一聲,取出一玉如意,上有煙霞涌動,紫氣東來,正打在歡欲的首級上。
一時火光迸射,發(fā)出金鐵交擊之音,這魔頭的法軀不是一般堅實,此時僅是天靈被那玉如意打的凹陷。
純白粘稠的化水奔涌,粘黏向關(guān)詮的下半身,歡欲終于抽回靈劍。
這柄【清寒】只是施術(shù)所用,妙娥之位并不通器藝,近身搏殺,奈何不了關(guān)詮的金剛之術(shù)。
化水欲口將紫璽吐出,紫氣激涌,自口中滲出血水,歡欲急急蜷縮回欲口,如子在胎,修復傷勢。
關(guān)詮神色一凜,翻手祭出一卷圖畫來,內(nèi)里空白,僅有墨韻流淌,歡欲見著這空白畫卷,終于失態(tài),尖嘯呼道:
“白紙福地!”
她一語未盡,這幅畫卷已經(jīng)落下,關(guān)詮的法軀化作一片燦然紫霞,顯化于這畫卷上,與此同時,歡欲藏身的化水之口也顯化在其中。
太虛之中,重歸寂靜,僅有畫卷中紫霞共化水變幻。
——
無相寺上。
智性所化的佛魔二身漸漸融合,中心的【泰岳望春臺】不斷生發(fā)戊土玄光,修補彌合起這兩道截然不同的法體。
寶臺上的智性正一點點重返年輕,已然是中年相貌,身軀挺的筆直,整片凈土的愿力澆鑄而下,助力其重塑法軀。
魔云滾滾,饕餮明紋變幻,身軀高偉的男子立身其中,一身遼地形制的圓領(lǐng)黑袍,披發(fā)垂辮,手中持一對金瓜,氣勢高漲,已然是紫府中期。
樂念此時金身半殘,退至貪惡身后,神色諂媚,低低道:
“貪惡魔相,是雷部和武家的人,僅兩個一神通的,就是一個有劍意在身,修的是社雷,太過克我。”
他語氣恨恨,一旁的貪惡聞言目光一動,死死盯著許玄方位,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一副垂涎之態(tài)。
“好神通,好劍意,和歡欲的【妙娥】也差不了多少。”
許玄被其眼神看的一陣惡心,當下拔劍,丹霆劍尖銀雷涌動,天際中雷霆滾滾,隨時將落。
樂念是金剛一乘,雖然不是以愿力突破,恐怕是自別道轉(zhuǎn)入,可也就相當于紫府初期,只是一身歡喜法道的秘術(shù)變化極多。
至于貪惡,許玄目光掠過,隱隱感知到對方身上那股濃烈的妖氣,幾若貴種。
“小心,此魔奪過一尊饕餮的性命,應口腹之欲。”
南罔目光一凝,眉心中黑火涌動,祭出一桿青黑魔旗,上有黑虎吞吃鬼怪之圖,猙獰威武,殆光涌動。
神通運轉(zhuǎn),青黑殆光彌散,在道格上分毫不差對方。
一時有陰風卷起,鬼靈走動,神異自先,無相寺內(nèi)金身坍塌,棟梁崩折,氛穢四起,蛇鼠顯蹤,陣陣哭嚎和笑聲響起。
殆炁神通,【壞靈運】,上應鬼神,惑亂正法,恣壞靈壇,專破所謂坐鎮(zhèn)山河、立身道場的玄妙,此時一出,破開重重饕餮魔云,將局勢扳回。
許玄見此,抓住時機,催動神通。
【司天劫】在這穢氛之上催動,天雷重重,劫光顯化,同這殆炁神通不起沖突,皆都鎖定貪惡法軀。
雙方僵持起來,無相寺中光華忽明忽暗,貪惡持著兩柄獸紋金瓜,死死盯著許玄手中劍鋒。
兩人氣機在太虛中碰撞,氣勢皆都不斷攀升,看的一旁樂念和南罔都有些心驚。
最終還是貪惡按耐不住,就要出手,許玄已調(diào)轉(zhuǎn)劍鋒,劍意凌厲,辟劫神妙生發(fā),隨時都可斬下。
“魔頭!”
一聲暴喝,漫天風雪落下,太虛破開,冰峰自其中墜落,正在貪惡頭頂,魏霜踏在這寒冰靈峰之上,刀劍交錯,先行斬來。
許玄同時暴起,拖拽起一線銀雷,沿道虛空被劍意斬開,漫天銀雷落下,丹霆拖拽起一片璀璨雷海,斬向貪惡面門。
樂念此時也未閑著,借著無相寺殘存的法陣,和南罔殺到一處,被漫天殆光蠶食金身,身上粉紅法光黯淡,苦不堪言。
“來的好。”
貪惡卻是大笑一聲,揮動手中金瓜,面容一變,猙獰如獸,一只金瓜上舉,擋住下落的冰峰,將寒冰寸寸粉碎,一只金瓜架在胸前,正撞上丹霆劍鋒。
一時銀雷暴動,風霜席卷,同滾滾魔云相激,魏霜刀劍交錯,正斬在那金瓜之上,頓時貪惡的半截法軀都凝為寒冰。
許玄劍鋒一轉(zhuǎn),銀雷生發(fā),呵斥一聲,天劫落下,丹霆將對方手中金瓜斬的倒飛而去,直直刺入法軀。
一點雷光在貪惡胸中炸開,隨之而來的是滾滾天劫,接連不斷轟擊在這魔頭的法軀之上,將饕餮魔云悉數(shù)轟散。
許玄一擊建功,魏霜卻是立刻暴退,貪惡被冰封的法軀一震,靈血激蕩,血光變幻,大力涌來,將魏霜掀飛。
劍意森然,許玄目光一凝,立即明白這饕餮修的是何等道統(tǒng),正是血炁。
社雷生發(fā),他劍鋒再遞,貪惡以手擋劍,卻被齊齊削斷五指,落在地上,化作一只只紅毛猿猴,奔走四散。
“許玄,修的社雷,果然克血炁,可惜,你還差了火候。”
貪惡法軀一動,被劍鋒斬入的部分化作血水滴落,就這般脫身,魔氣生發(fā),遮掩住法軀。
許玄神通運轉(zhuǎn),只覺對方正是最好的磨劍石,血炁加魔道,都被社雷克制。
魏霜飄然落下,神通運轉(zhuǎn),【玄律窮】此時真正施展威勢,不被太陰克制,貪惡身上血光魔氣都被凍結(jié)凝滯,失去活性。
風雪卷起,魏霜暴動,喝道:
“我來鎮(zhèn)住這魔頭,由你斬他。”
貪惡此時卻仍舊不慌不忙,召回靈器,金瓜揮舞,自胸前長出一饕餮之首,吞吃風雪,將魏霜擋住。
許玄起劍,社雷盈滿,劫光生發(fā),銀雷化作天牢,鎖住貪惡,雷霆枷鎖落下,將這魔頭束縛。
仙鍘顯化,其下血光流溢,殺氣淋漓,貪惡法軀被魏霜神通定住,由雷霆押解至仙鋒之上。
種種罪名顯化,天雷滾滾,若有怒,許玄起劍,遙遙一斬,仙鋒隨之落下。
【司劫】,效仿雷宮行刑的劍招,殺力隨對方罪責而升高,而貪惡正是不折不扣的魔頭。
一時社雷被全面激發(fā),太虛中萬千銀雷垂落,雷枝電蛇逸散。
仙鋒落下,貪惡的頭顱應聲落地,此魔卻未吭一聲,魔首在太虛中滾動,直奔許玄面目而來。
魔羅之光生發(fā),血肉重塑,化作一饕餮巨首,大張落下,直將許玄上半身法軀咬住。
血色濁流涌動,恐怖至極的法力爆發(fā),太虛中雷霆頓時一黯。
魏霜面色急變,就是和樂念斗法的南罔也是面露驚色,不管不顧,再度催動眉心至火,轟炸太虛,想將貪惡的魔首震退。
“小心,他要奪你真名和神通!”
南罔暴喝一聲,顧不得樂念,卷起黑虎旗,同魏霜一道,直沖許玄方位。
可血光涌動,貪惡發(fā)出滿足的咀嚼之聲,饕餮一脈的天賦神通顯化,就將許玄囫圇吞下,這才是他壓箱底的手段。
【他化自在妙法】,以天魔之性為本,擬作諸佛之敵,奪走真名、性命、神通,乃至一切,真正替代一人,將其存在消解。
有【真魔】庇佑,這門妙術(shù)連太陰仙娥的位格都能奪去,更別論一雷部的紫府。
‘自此往后,我也是社雷一道的劍仙。’
貪惡化作一灘血水,覆蓋在許玄法軀之上,魔羅之性生發(fā),同銀雷撕扯起來,他徹底將對方的性命吞下,煉為己有。
他咆哮起來,緊緊貼合在許玄性命中,化作其背后的一片血光,催動神通,雷霆涌動。
魏霜和南罔見狀,只怕傷及許玄法軀,都是停手。
貪惡的面容自血光中顯化,猙獰邪異,饕鬄魔紋寸寸覆蓋起許玄法軀,這魔頭狂笑起來,引得太虛震蕩。
“今日起,我就是——”
他話語只說及一半,可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名字來,那兩個字若有萬鈞之重,壓在他喉頭。
‘許玄,許玄?許玄!’
貪惡掙扎起來,魔羅之光變化,可附著的人卻未動,絲毫不聽他調(diào)遣。
神通暴動,血光沖激,貪惡的面容寸寸崩解,他鐵了心要奪去這劍仙之身,此時全力催動【他化自在妙法】,來自【真魔】的饋贈降下,他終于喊出那名字。
“許玄!”
貪惡心中一喜,驀然抬首,卻見周邊天地變幻,清氣涌動,他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來到另外一處天地。
清氣流轉(zhuǎn),入目是一片樓閣殿宇,形制古老,居中位置是一方寶池,內(nèi)里玄青之氣變化,旁邊正站著一著青綠道袍的男子,正在池中分解靈器。
貪惡怔怔看向自己,法軀如舊,卻不是許玄的。
那池邊男子見著來人,目光一凜,疾呼道:
“魔道,竟敢犯我天庭!”
清氣涌動,鎮(zhèn)壓落下,貪惡還未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就被禁制鎖住,動彈不得,化作一惡獸,跪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