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邊野。
無相寺中,四座佛塔旁魔氣愈盛,白骨盈于其中,同整座釋土勾連,最終涌向主殿智性羅漢閉關之地。
一身縵黃僧衣,貌如猿猴,生的奇丑無比的僧人御風而起,正是桑覺,他遙遙望向東邊,隔著重重山野,隱隱能窺見臨窈的燦爛天光。
“大陽明寺真不會出手?”
他看向身旁一身粉紅僧袍,懷抱天女的贊啰,此時發問,聲音冷厲。
“這一寺全靠那位以法力維持,哪里出的了臨窈?若是出手,自有人對付,桑覺法師不必擔心。”
贊啰目光淫邪,身旁粉紅法光膨脹如泡,傳來一陣靡靡之音。
“時辰到了,正是無相寺歸正之時,智性羅漢有大勇力,大智慧,若是降服魔首,再上一重境界,屆時重歸西康原,也不必去謀求什么須彌佛土之位,去大苯相山不好?”
“若是轉世不成,轉入魔道,大樂欲凈土中也有位置,總比在離國待著強。”
桑覺一言不發,看向大殿之中的魔氣和華光,他心念忽地一陣動搖,總覺贊啰所言,也有幾分道理。
他的眼中漸有粉紅法光生出,此時取出一白骨鈴鐺,搖動起來,整座無相寺迅速拔地而起,轟隆不斷,懸浮在空中。
四方佛塔中魔氣噴薄,若鐵水澆鑄在釋土之上,桑覺怔怔看著眼前一切,看著寺中寶殿崩頹,露出戊土寶臺上的智性金身。
戊土法光動搖,夢中諸景消散,智性此時仍舊閉目,若在安眠,整片釋土中的愿力涌來,華光升騰,塑造出一尊金身。
魔氣涌動,在釋土之上匯集,另成一具魔身,面如禽獸,被毛戴角,旁有魔羅之光變換,同智性顯化的金身對坐。
佛魔二身對坐,太虛中一片震顫,傳來雷鳴般的巨響,桑覺此時才回過神來,明白寺中已經選擇了何等道路。
贊啰立身在旁,面上笑意極盛,身旁粉紅法光變幻。
“桑覺法師,大離的仙道已在太虛中候著,還是早做準備為好,兩位大人要借寺中大陣,以來迎敵。”
桑覺牙關發顫,看著上方對坐的兩道法身,以及在中間被不斷撕扯的智性,心中升起一陣憂慮。
“好”
他最終還是順著贊啰的話行事,師父不在,他所能依仗的也僅有樂念金剛、歡欲魔相這兩位大人,無相寺的去處也由其決定。
陣法升起,籠罩整座大寺,華光升騰,照耀四野,無數凡人遙遙見著這景象,皆都跪拜在地,不敢抬首。
智性羅漢開始轉世,真正失去對外界掌控,無相寺的防守頓時降至最低,太虛中一陣激蕩,隱隱可見神通光彩。
魔首化作的法身頂端,緩緩顯出一著月白道袍的女子身影,霜劍雪履,姿容妖冶,太陰月華泄地,掃蕩太虛。
“關詮,何必躲著,我今日就在此地,專意等著你。”
歡欲嬌笑一聲,極盡媚態,此時拔劍上指,月光幽幽,洞徹太虛,映照出幾人身形,卻是一佩刀劍的白袍青年先行走出,怒喝道:
“魔頭,今日便由我來斬你!”
正是霜梅門魏霜,這位真人修行寒魄,性子卻是暴烈如火。
他按住腰間刀劍,神通運轉,方圓數里的太虛便若被凍結一般,連帶無相寺的大陣也停滯不少。
【玄律窮】,冬月既至,嚴氣浮升,沸潭無涌,炎風不興,以禁動、寂滅為這神通根本,威名赫赫。
歡欲卻是依舊笑著,月華映照,法劍一劃,便將四方靜止的太虛攪動。
“魏霜,你莫忘了,我如今居太陰恒娥之位,你以寒陰對付我,豈不可笑?讓關詮來。”
魏霜面上殺意愈重,另有一道神通顯化,自其立足之地有冰霜散出,遍布太虛,堅冰凝結,若千百劍鋒,指向歡欲。
他此時雙手分別握住刀劍,催動神通,正是【履霜漸】,這一道神通不受太陰克制,此時沖散月華。
浩浩紫氣自冬天涌來,沖撞上無相寺中大陣,魔身上方的歡欲眼神一明,揮袖一掃,純白化水之光生發,化成一張女口,白牙如玉,內套三重,將紫氣悉數吞下。
“關詮!何不見我。”
歡欲尖嘯一聲,身形忽閃,已然來到天際,身旁有魔羅之光忽閃,化水之口圓張,內里欲光升騰,咆哮不止,震蕩太虛。
魏霜刀劍交錯,冰霜寒鋒斬來,帶起漫天風雪,他暴喝一聲,霜雪凝聚于刀劍之上,成一道綿延數里的冰峰,正撞上那張開合的牝口。
只是自那女口中升騰起一陣熱氣,蒸騰而上,將這堅冰化作的天峰外層消融,鋒芒盡失,被一口吞下,化作漫天冰屑。
“寒陰絕情,本克我這道【大欲口】,可惜魏霜道友修行不夠。”
歡欲笑聲混著尖嘯,彌散太虛,法劍一蕩,月華流轉,魏霜身形便立即被攝到劍前,避無可避。
此時紫氣生發,煙霞燦然,關詮真人的身形顯化,大袖一揮,紫氣蓬勃,籠罩住歡欲,將魏霜隔開。
“歡欲,看來這些年過去,你倒是道行見長。”
關詮聲音冷冷,歡欲面上笑意極盛,正要開口,卻見一陣青黑魔光翻滾而來,化作諸多魔頭之形,撞上那張欲口,一時化水法光黯淡。
“南罔,你也來湊這熱鬧。”
歡欲卻是笑的更為厲害,絲毫未懼,連縮回陣法之中的舉動都無,面容越發扭曲。
南罔騎著黑虎,此時生發神通,青黑魔光升騰。
“歡欲,當初在彩昭湖,你暗算我的事,今日該有個了斷,只是先讓我絕了你送智性轉世的念頭。”
他看著那女魔,同樣笑了起來,身旁魔焰滔滔,眉心一道天瞳緩緩張開,黑火升騰,鼓蕩不息。
【大黑天毀光】,至火一道的六品法術,正合殆炁毀形滅度之性,以天瞳養一道【無毀殆火】,威能奇大,眼下鎖定智性的佛魔二身。
自南罔眉心天瞳中噴涌出一線深邃的黑光,激射而來,正撞上無相寺的大陣,黑火暴漲,虛空若琉璃崩解,一片片碎裂。
至火本就善于破陣攻堅,無相寺的陣法本是依托凈土,此時大多愿力都被智性抽走,哪里能擋得住漫天的無毀殆火。
四座佛塔摧折,懸在空中的無相寺被徹底掀翻,可智性化作的佛魔二相仍舊安好。
銀雷暴起,許玄此時動身,自始至終,都是由他來斬智性的金身。
這位羅漢自勾結上大樂欲魔土中人,便已經是死罪,此時正逢其轉世,最為脆弱,正是誅殺的時機。
他看向智性座下那座閃爍戊土法光的寶臺,心中隱動,是昔年觀中的靈器,【泰岳望春臺】,和記載無二,果然是被智性奪去。
漫天粉紅法光涌出,空中傳來一陣甜膩的香氣,**之音響徹寺中,一著粉紅袍服的僧人緩緩自太虛中走出,面上帶笑。
“可是大離雷部的辟劫劍仙,在下樂念,居于金剛之位,主持歡喜法道。”
許玄調轉丹霆,這重重粉紅法光攔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發一言,催動神通,劫光生發,雷霆沖激,十方天雷匯聚,積聚于樂念上空。
此人罪業極重,【司天劫】稍稍催動,便有天劫欲降,威勢駭人。
樂念卻是顯出一尊金身來,肌膚瑩明,粉光閃爍,面如骷髏,懷中抱著一尊天女,兩面相對,作交合之態。
這金身顯化,抗住天雷,樂念的實力遠遠勝過南法,金身也要堅韌許多。
“劍仙莫要看輕人了,我可不是借愿力突破的。”
樂念正得意著,卻見許玄已經提劍,劍意蓬發,刺的他金身上充斥裂紋。
天地間銀雷暴動,他神色一沉,懷中天女吟哦一聲,祭出一道粉紅寶蓮,轉動轟來。
許玄一劍斬出,高天上的雷霆被丹霆接引,悉數落下,辟劫劍意顯化,直接將那粉紅寶蓮斬個粉碎。
浩蕩劍意落在樂念的金身之上,對方呵斥一聲,粉紅寶光生發,將其包裹,懷中的天女飛出,擋住劍意,被雷霆轟成一陣飛灰。
南罔此時也騎虎而下,神態悠然,歡欲縱然手段厲害,可到底勢單力薄,四位紫府已然能穩穩拿下。
外界一名黑袍老修靜立,催動忌木法光,原上草木生靈,青藤沖天,將無相寺團團圍住,不使一人走脫。
‘固崖雖是散修,還算懂規矩。’
南罔心念一動,若是這老修真敢在外看戲,還想來取靈物寶器,不若異想天開,此時在外壓陣,不冒風險,可面上也過的去。
樂念眼見大半金身被劍意斬去,面色稍沉,看向上方,太虛中歡欲以一敵二,不落下風。
實際上大都是關詮在出手斗法,魏霜的寒魄神通被太陰仙法克制,難以施展,只能壓陣。
他看向面對眼前二人,一位是社雷劍仙,一位是殆炁魔修,他本應退卻,但眼下未動,卻是望向漫天青藤,死死盯著那位固崖真人,
“【貪惡】魔相,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此言一出,上方的固崖卻是面色一變,蒼老面容上多出幾分駭意,急急呼道:
“諸位同道,這邪僧妄言——”
他一語未盡,自其口中卻是伸出一只粗壯的手臂,抓住這老修的面皮。
固崖催動神通,拼命掙扎,可卻是被那只手沿著嘴角撕開,法軀好似一張破布被扯下。
魔光變幻,化作饕餮明紋,太虛激蕩,自固崖破碎的法軀中走出一男子,面容粗獷,一身遼國服飾,披頭散發,看向許玄,南罔所在。
此人氣勢之盛,已然是紫府中期境界,張口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兩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