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只短暫地怔愣了片刻,酒月很快醞釀出驚喜的語氣,掙扎著翻過身來,身殘志堅地爬起來去迎接他。
“你回來了……”
她滿眼都是他。
平王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眼神,臉上的關切好似真心。
“阿月,你傷得好重……”他一邊說著,又連忙上前扶著酒月的手,不經意間就看到了她胳膊上露出的大片淤青。
“沒事的王爺,我稍微躺兩天就好了。”酒月一瘸一拐地又被他扶回去,屁股剛碰到床板,她就迫不及待地問:“王爺,司馬青死了嗎?”
平王淺笑著點頭,“如今司馬青就吊著一口氣了,就算不死,也難成大事……阿月,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吊著一口氣,那就是還沒死了。
“這有什么?為王爺排除萬難,我是心甘情愿的,王爺不必自責。”酒月彎眼笑笑,“再說了,我這不也沒死么?這些傷,也總會好的。”
平王卻不敢與她視線對上。
“那就好。”平王垂眸,嘆息一聲,接過她手里的藥瓶,“那晚真是太過兇險了,當時本王身邊全是陛下的人,也沒辦法為你留條退路。”
“最終害得你鋌而走險,選擇墜崖方才死里逃生……阿月,你能理解我的吧?”
酒月心里好笑,面上卻故作不悅,皺眉埋怨道,“這皇帝真是可惡,那么多侍衛不派,偏偏派王爺你帶著人追來……”
主動請纓就為了親眼看到司馬青遇難的平王:“……”
平王面不改色地附和,“唉,陛下之令,無可奈何啊。”
酒月默默翻了個白眼,又從他手里奪過藥瓶,禮貌笑笑:“還是我自己來吧王爺。”
平王大概是想要在她面前表現一下。
酒月一眼看穿他的意圖,立刻賣慘道:“主要是這傷口有些深,我怕王爺被嚇到……”
她說完就趕緊往自己腿上灑。
再快點再快點,可別讓平王逮著機會給她上藥了,她可受不了!
平王看著她狂放不羈的上藥方式:“……”
“好吧。”平王略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
看著她身上各處纏著繃帶,又僵著胳膊給腿傷上藥……平王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握住她拿著藥瓶的手。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愧疚。
“阿月,相信我。”他眼神堅定又深情,“日后本王再也不會讓你去冒險了。”
酒月感動地吸了吸鼻子,一股熬出頭的欣喜從她眼里跑出來。
“王爺。”她頭一次回握住平王的手,很是激動,“這下沒有絆腳石攔住我們了,所以王爺,我們什么時候啟程回封地呢?”
話音落下,酒月清楚地看到他表情僵硬了一秒。
像是冷不丁觸電似的,平王一下子就掙出了自己的手,對上她錯愕的眼神時,他又反應極快地用笑容掩飾了自己。
酒月怔愣地看著他,她的手還頓在空中,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模樣:“……王爺?”
“阿月,這事不急。”平王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眼下你的傷才是最要緊的!”
酒月遲疑一瞬,又露出個信任的笑,“多謝王爺關心。”
平王又說了幾句關心話,接著便開始找借口,“本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阿月,你且好好養傷,莫要操心旁的事情。”
“好吧……”酒月收回手,很是溫和,“那王爺快去忙吧。”
平王微微松了口氣,轉身離開。
等他走遠,酒月一個咕嚕就爬了起來,臉上的笑已然帶上嘲弄。
嘁,心虛了吧!
沒臉見她了吧!
明知山刺殺一事的細節也不敢跟她多說吧?
酒月輕哂,平王這小子,她已經看得透透的了。
若這次沒有與司馬青提前溝通好,而是真正的刺殺,如今她怕是已經在天齊的大牢里了。
他從一開始,就只想要司馬青的命。
只要能給司馬青致命一擊,派出去的人有沒有命回來,都不在他考慮范圍內——平王甚至都沒過問聞雙的下落。
真是個利益至上的自私男人。
酒月撇撇嘴,講究地洗了手后又重新趴了回去。
短時間內,平王應該是不會來煩她了……接下來,就是等時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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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青被帶回去時,確實已經命懸一線了……但架不住這個線有麻繩那么粗啊!
他硬是靠著自身求生欲撐到了太醫們發力。
仇東方還在王府里守著蕭無憂,墨金便帶著各種藥丸從王府趕了過來,跟伏羽二人輪流地照顧著司馬青。
李太醫在太醫院待了近十年了,前幾年司馬青危在旦夕那一次,也是他負責醫治的。
此刻替司馬青診斷之后,李太醫的表情就變得很深沉。
墨金和伏羽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李太醫……”墨金臉色一變,正欲把老頭扛到門口去悄悄問話,卻又被司馬青制止了。
“本王的身體,本王比誰都清楚。”司馬青懶洋洋地抬眸,蒼白的唇色因著殘余的藥漬反倒顯出幾分氣色,“李太醫但說無妨。”
墨金只好乖乖站在一旁,兩只手都緊張地扣在一起,他呼吸都放慢了些,然后聽到李太醫開口就是王炸。
“王爺的時間不多了。”
墨金:“……”
伏羽:“……”
兩人雙雙瞳孔震驚,司馬青卻云淡風輕地問,“還有多久?”
李太醫默默比了個數。
墨金和伏羽難以接受,恍恍惚惚地僵在原地。
司馬青同樣懵了一瞬:“……本王就只剩五個月可活了?”
“那倒不是。”李太醫誠惶誠恐地糾正,“是五年,王爺若是休養得當,還有整整五年可活。”
墨金&伏羽:“……”
什么叫整整?五年是什么長壽的數字嗎?!
司馬青卻接受良好。
五年的時間,他就是拖也能把齊修遠拖死了。
“那還不錯。”司馬青略微挑眉。
見攝政王殿下一副知足的表情,李太醫之前準備的安慰話這會兒也派不上用場了。
他微微彎腰,躬身道:“殿下體內的余毒此番被牽扯出來,近期還請王爺按時藥浴,也要謹記飲食忌口。”
“至于外傷,需得靜養,王爺正好在明知山待幾月,入了秋再下山最是合適。”
司馬青已經闔上了眼,“有勞太醫了,墨金,送送太醫。”
墨金繃著臉,將李太醫送了出去。
伏羽看了眼沒什么精神的自家王爺,也垂著眼悄悄退了出去。
……
皇宮。
得到同樣回話的皇帝也沉默了。
幾年沉淀下來,曾經的少年天子如今也成了穩重的帝王。
縱使一開始就料到過這招險棋需要付出的代價……可在代價真正來臨時,皇帝還是有一瞬的恍惚。
除掉一個平王,失去一個皇叔。
皇帝垂眸,此刻,他終于意識到父皇臨終前那句“皇叔可信”的含義了。
又是一個無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