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龍鱗劫

魚幼薇從密道回到寢殿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她褪下被冷汗浸透的衣衫，銅鏡中映出的身體令她指尖發顫——腰側浮現出細密的金色鱗片，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娘娘！“青萍捧著熱水進來，見狀打翻了銅盆，“這、這是......“

“去取冰來。“魚幼薇抓起絲帕蓋住鱗片，卻見帕子下透出點點金光。更可怕的是，當她捋開額前碎發時，竟發現幾根發絲完全變成了金色。

青萍跌跌撞撞地取來冰塊，魚幼薇將鎖鱗佩貼在鱗片處。玉佩觸到皮膚的瞬間，一股刺骨寒意順著經脈游走，那些鱗片竟慢慢隱入皮下。但鎖骨處的灼痛卻越發劇烈，仿佛有巖漿在血脈中奔涌。

“太后派人來傳話。“青萍聲音發顫，“說今日要親自來探望娘娘。“

魚幼薇心頭一跳。太后突然造訪，必是為探查她身體的異狀。她急中生智：“去太醫院求副退熱藥，就說我昨夜突發高熱。“

待青萍離去，魚幼薇從妝奩暗格取出皇后給的信箋。羊皮紙上“龍女歿，真龍現“六個字墨跡淋漓，背面還有行小字：“鎖鱗佩合，龍氣歸位“。她突然想起皇帝密室中那些夜明珠——每顆珠子里都浮動著金色絮狀物，像極了錦鯉池底見過的龍氣。

窗外傳來腳步聲，魚幼薇匆忙藏好信箋。來的卻不是青萍，而是程景硯。他黑衣上沾著露水，手里提著藥包：“陛下命臣送安神湯來。“

魚幼薇接過藥碗，指尖相觸的剎那，程景硯突然渾身一震。他猛地抓住她手腕，眼中金光暴漲：“你身上有清璃的氣息！“

“程大人？“魚幼薇試圖掙脫，卻見他痛苦地按住太陽穴。

“那些夢......金色錦鯉......“程景硯踉蹌后退，腰間龍紋玉佩發出嗡鳴，“太后宮里的熏香......“話未說完，他突然恢復清明，仿佛方才的失態從未發生。

魚幼薇心頭狂跳。程景硯的記憶正在蘇醒！她試探道：“大人方才說太后宮里的熏香？“

“微臣失禮。“程景硯皺眉退后，“只是想起太后寢殿常燃著種奇特香料，與當年貴妃案證物相似。“

魚幼薇正欲追問，遠處傳來太監尖利的通報聲。程景硯神色一凜：“太后的儀仗到了。“他迅速隱入帷帳后，臨走前低聲道：“今夜子時，臣在錦鯉池等娘娘。“

太后來得比預期更快。魚幼薇剛躺下裝病，絳紫色鳳紋轎輦已停在院中。十二名璇璣嬤嬤魚貫而入，最后進來的是罩著輕紗的太后。今日她換了身月白襦裙，看上去愈發年輕，唯有袖口露出的指尖泛著不自然的青白。

“聽說才人病了？“太后徑直坐到榻邊。魚幼薇聞到她身上濃烈的藥香，混著某種腥甜氣息，像陳年血漬。

“勞太后掛念，只是尋常風寒。“

太后輕笑，突然伸手撫上她額頭。那掌心冰涼如尸，指甲劃過皮膚時留下細微刺痛。“哀家看不像風寒。“太后俯身在她頸間輕嗅，“倒像是......龍氣反噬。“

魚幼薇渾身僵直。太后竟知道龍氣！她強自鎮定：“妾身愚鈍，不知太后何意。“

“無妨。“太后直起身，從嬤嬤手中接過錦盒，“這是哀家特制的安胎丸，才人每日服一粒。“盒中十二顆金丸排列如星圖，每顆表面都浮著奇異紋路。

魚幼薇謝恩接過，卻見太后突然掀開她衣袖！腕間未完全消退的龍鱗暴露在晨光中，太后眼中閃過一絲貪婪：“果然。“

“娘娘！“青萍突然沖進來跪倒，“太醫院送藥來了！“

太后瞇眼打量顫抖的小宮女，緩緩松開魚幼薇：“好生養著，三日后哀家要見個活蹦亂跳的'孕婦'。“最后兩個字咬得極重。

待太后儀仗遠去，魚幼薇才發覺后背全濕透了。她打開那盒金丸，最中間那顆竟微微搏動，像顆小心臟！青萍見狀驚叫出聲，魚幼薇忙合上盒子：“去取個瓷瓶來。“

她將金丸倒入瓷瓶密封，藏入妝奩夾層。正要更衣，突然發現枕上落了幾根金發——龍化正在加速！鎖鱗佩的壓制效果越來越弱，若在驗真宴前完全龍化......

“娘娘，程大人遞來的。“青萍從袖中取出張字條。上面只有八字：“寅時三刻，藥渣金鱗“。

魚幼薇心頭一震。程景硯竟查到太后每日寅時服藥，且藥渣中有龍鱗！難怪太后眼中常有金光流動。她望向銅鏡，自己瞳孔邊緣也泛起了金色細線，與太后如出一轍。

夜幕降臨后，魚幼薇借口早睡屏退眾人。子時梆子剛響，她就換上青萍的衣裳溜出寢殿。錦鯉池畔霧氣彌漫，程景硯黑衣執劍的身影如雕塑般立在最大的那塊湖石上。

“太后寢宮有密室。“他開門見山，“每日寅時，十二嬤嬤會捧金匣入內，辰時出來時空匣染血。“

魚幼薇想起瓷瓶里會跳動的金丸：“她在用龍氣續命？“

“不止。“程景硯突然解開衣襟——他鎖骨下方赫然浮現出鱗狀紋路！“自那日觸碰娘娘后，這些紋路每日蔓延。“他眼中金光流轉，“更奇怪的是，今晨我竟徒手接住了墜落的銅燈......“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腳步聲。程景硯迅速攬住魚幼薇的腰躍上假山。只見小太監提著燈籠引路，后面跟著抱金匣的嬤嬤隊伍，為首的正是太后心腹趙嬤嬤。

“快些！“趙嬤嬤催促，“寅時將至，誤了太后服藥時辰，仔細你們的皮！“

待隊伍遠去，程景硯低聲道：“我跟蹤她們三日，發現金匣最終都送往五臺山。“他猶豫片刻，“還有件事......陛下今晨嘔血，血中帶金絲。“

魚幼薇想起皇帝密室中蒼白的臉色。若太后真在汲取龍氣，皇帝作為真龍天子必首當其沖。“程大人可曾見過另半塊鎖鱗佩？“

“娘娘怎知......“程景硯話到嘴邊突然按住太陽穴，痛苦地彎下腰。他腰間玉佩劇烈震動，竟發出龍吟般的嗡鳴！與此同時，魚幼薇腕間的龍鱗也開始發燙。

“清璃......錦鯉池......“程景硯單膝跪地，眼中金光如潮水般漲落，“我想起來了！那夜在池底，龍女將龍氣渡給娘娘時說過......“話未說完，他猛地噴出口鮮血，昏死過去。

魚幼薇慌忙探他脈搏，指尖觸到皮膚的瞬間，一段陌生記憶突然涌入腦海——

金色宮殿中，玄甲少年跪在龍女面前：“清璃姑姑，景硯愿永鎮鎖龍潭！“

“傻孩子。“龍女撫過他額間龍紋，“你父親為護龍脈而死，我豈能讓你再赴死局？這半塊鎖鱗佩你收好，待真龍現世時......“

記憶戛然而止。魚幼薇震驚地望著昏迷的程景硯，他額間竟浮現出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龍紋！所以程景硯是龍族后裔？那他與皇帝又是何關系？

遠處傳來四更梆子，魚幼薇不得不將程景硯藏入假山洞穴。回宮路上，她滿腦子都是記憶碎片中的畫面。若程景硯真是龍族，為何會在人間做禁軍統領？清璃說的“真龍現世“又指什么？

寢殿內，青萍正急得團團轉。“娘娘！“她哭著迎上來，“太后又派人來取了您的梳子去！“

魚幼薇心頭一凜。太后取她頭發，必是為施咒作法。她急忙檢查妝奩，發現不僅梳子，連用過的帕子都不見了。“什么時候的事？“

“半個時辰前。“青萍遞上張字條，“含翠姑娘偷偷塞給我的。“

字條是皇后筆跡：“太后寅時服藥需處子血，小心金丸。“

魚幼薇想起那盒會跳動的藥丸，胃里一陣翻騰。太后竟用人血養藥！她突然明白為何十二嬤嬤每日空匣染血——那都是少女的鮮血！

晨光微熹時，程景硯悄然出現在窗外。他面色蒼白如紙，額間龍紋已消失不見。“微臣失態了。“他聲音沙啞，“但昨夜......“

“程大人可是想起了什么？“魚幼薇緊盯他雙眼。

程景硯卻搖頭：“只記得些零碎畫面，像場大夢。“他遞上個錦囊，“陛下讓臣轉交娘娘，說是宴席上用得上。“

錦囊里是片金色龍鱗，比皇帝之前給的更大，邊緣還帶著干涸的血跡。魚幼薇剛觸及鱗片，體內龍氣就沸騰起來，鎖骨處灼痛瞬間減輕。

“還有件事。“程景硯猶豫道，“今晨禁軍在五臺山發現口枯井，井底堆滿少女骸骨，每具心口處都有......“他做了個取心的手勢。

魚幼薇想起皇后說的“太后不是人“，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明日就是驗真宴，太后顯然已等不及要取她性命！

“陛下讓臣轉告娘娘。“程景硯突然單膝跪地，“'明日宴席，玉佩合則生，分則死'。“

魚幼薇攥緊胸前的半塊鎖鱗佩。皇帝是要她與太后的玉佩相合？可兩塊玉佩相撞會發生什么？清璃的記憶里從未提過......

程景硯告退后，魚幼薇取出瓷瓶中的金丸。對著晨光細看，丸內果然有血絲流動！她想起太后眼中時隱時現的金光，突然明白過來——太后在靠龍氣與人血維持人形，而她的龍氣正在覺醒，對太后而言無異于大補藥！

“娘娘，該梳妝了。“青萍捧著禮服進來，“宴席辰時開始。“

魚幼薇望向銅鏡，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瞳孔已完全變成金色。她用螺子黛重重描畫眼線，又戴上皇帝賜的鮫綃手套遮住腕間龍鱗。最后，她將龍鱗含在舌下，滾燙的溫度瞬間燒灼口腔。

“取那件高領襦裙來。“魚幼薇吩咐，“再備條白綾。“

青萍愕然：“娘娘？“

“以防萬一。“魚幼薇將半塊鎖鱗佩系在頸間，藏入衣領。若明日事敗，她寧可自盡也不愿被太后活取龍氣！

赴宴前，魚幼薇最后檢查了妝奩暗格。皇后給的信箋、會跳動的金丸、程景硯送的錦囊，還有那縷剪下的金發......每件證物都指向同一個真相：這場驗真宴，注定要見血。

慈寧宮的朱漆大門在晨光中如血盆大口。魚幼薇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那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