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鯉龍契約

戌時三刻，魚幼薇站在御藥房后門的陰影里，指尖掐進掌心。

藥房內傳來青萍微弱的啜泣聲，間或夾雜著鐵鏈碰撞的脆響。她悄悄沾濕手指，在空氣中凝出一面水鏡——鏡中青萍被鐵鏈懸在房梁上，臉頰紅腫，嘴角滲血。一個穿灰色道袍的背影正在她面前來回踱步。

“主子別過來......“青萍突然抬頭，仿佛能透過水鏡看見魚幼薇，“這是個圈套......“

“閉嘴！“道人反手一鞭，青萍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水鏡應聲碎裂。魚幼薇渾身發抖，腕間胎記灼痛難當。她深吸一口氣，從暗袋取出《鎮邪錄》竹簡，借著月光快速瀏覽。最后幾行小字讓她瞳孔驟縮：

“妖道借體還魂，需活人生祭。以鯉龍契為引，可化水為牢......“

遠處更鼓聲傳來。子時將至，魚幼薇咬破手指，在青銅令牌背面畫了道水紋。血珠滲入令牌的瞬間，她腦中突然閃過陌生畫面——金色錦鯉被困在漆黑池底，周身纏繞著血色鎖鏈！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皇帝給的令牌根本不是用來鎮壓妖道，而是解放錦鯉的鑰匙！

御藥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魚幼薇急忙隱入樹叢，看見程景硯獨自走出來，黑衣幾乎融入夜色。他左右張望片刻，突然轉向錦鯉池方向疾行而去。

魚幼薇猶豫片刻，決定先救青萍。她借著控水能力凝出薄霧遮掩身形，悄悄摸進藥房。濃重的藥香掩蓋了血腥氣，青萍像塊破布般掛在房梁上，身下是口盛滿黑色液體的大缸。

“青萍！“她沖過去解開鎖鏈。指尖剛碰到鐵鏈，一股刺骨寒意順著手臂竄上來——鏈子上涂了抑靈散，專門克制異能！

“才人果然重情義。“陰冷的聲音從藥柜后傳來。灰袍道人緩步走出，臉上戴著青銅面具，只露出雙猩紅的眼睛，“把鯉龍契交出來，本座饒這丫頭不死。“

魚幼薇將青萍護在身后：“你先放她走。“

道人怪笑一聲，袖中飛出數枚銀針！魚幼薇倉促間控水成盾，卻見那些針在空中突然轉向，直取青萍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破窗而入。程景硯長劍如虹，將銀針盡數擊落。面具道人厲聲尖叫：“叛徒！“袖中又飛出三條金蛇。

程景硯劍光如練，斬落兩條，第三條卻趁機咬住他手腕。魚幼薇驚駭地看見，他傷口流出的血竟是淡金色的！

“令牌......“程景硯單膝跪地，將個錦囊拋給她，“去錦鯉池......快！“

面具道人暴怒地撲向程景硯。魚幼薇趁機背起青萍沖出藥房，卻聽身后傳來骨骼碎裂的悶響。她不敢回頭，拼命朝錦鯉池奔去。

池水在月光下漆黑如墨。魚幼薇剛把青萍放在岸邊，水面就劇烈翻騰起來。腕間胎記金光大盛，與池底某物產生強烈共鳴。

“跳進來。“金色錦鯉的聲音直接在她腦中響起，“沒時間了。“

魚幼薇猶豫地看向昏迷的青萍。

“帶著她一起。“錦鯉催促道，“妖道馬上就到！“

她一咬牙，抱起青萍踏入池水。出乎意料的是，池水竟自動分開，形成條透明通道直通池底！通道盡頭，金色錦鯉被困在血色法陣中央，那些鎖鏈竟是由凝固的血珠構成。

“用令牌破陣。“錦鯉的聲音虛弱了許多，“快......“

魚幼薇取出青銅令牌按在法陣上。令牌上的“鎮“字突然亮起紅光，血鏈應聲斷裂！錦鯉周身金光暴漲，在刺目光芒中化作個穿金紗的少女，額生雙角，耳后覆著細鱗。

“終于......“龍女舒展身體，突然臉色大變，“小心身后！“

魚幼薇還未來得及轉身，后背就挨了重重一擊！她噴出口鮮血，看見面具道人站在通道口，手里提著程景硯血淋淋的頭顱！

“區區小蛟也敢壞本座大事！“道人摘下面具，露出張與皇后一模一樣的臉！

龍女冷笑：“不過是個畫皮妖，也配稱本座？“她抬手凝出金色水霧，“璃珠，看清楚了，這才是你主子真正的樣子！“

水霧中浮現出猙獰的影像——道人表皮如蠟般融化，露出里面腐爛的軀體，胸口嵌著半塊鎖鱗佩，正不斷滲出黑血。

魚幼薇強忍劇痛，暗中操控池水形成水牢。就在道人撲來的瞬間，她突然發動“水鏡幻境“，整個池底頓時變成鏡面迷宮！

“雕蟲小技！“假道人嘶吼著撕碎幻象，利爪直取魚幼薇心口。

龍女閃身擋在前方，卻被一爪貫穿肩膀！金血噴濺在魚幼薇臉上，她驚覺這些血液中蘊含著龐大靈力。本能地，她將龍血與池水混合，凝成無數冰針射向道人。

“沒用的！“道人狂笑著拍碎冰針，“本座......“笑聲戛然而止——那些冰針竟在空中拐彎，全部刺入他胸口的鎖鱗佩！

“現在！“龍女抓住魚幼薇的手按在鎖鱗佩上，“用鯉龍契吸干妖力！“

胎記與玉佩相觸的剎那，魚幼薇感到一股狂暴能量涌入體內。道人發出非人的慘叫，身體如陶器般龜裂。就在他即將爆裂時，程景硯的無頭軀體突然從后方抱住道人，胸前的家傳玉佩發出刺目白光！

“景硯！“龍女失聲驚呼。

白光中，魚幼薇看見程景硯的頭顱竟化為龍首虛影，與龍女額間同時亮起相同的符文。道人終于徹底碎裂，只剩那半塊鎖鱗佩“當啷“落地。

池水恢復平靜。魚幼薇精疲力竭地癱坐在地，看著龍女顫抖著抱起程景硯的軀體。

“他不會死。“龍女輕撫那塊發光的玉佩，“三百年前他為護我龍魂自愿轉世，這具身體不過是容器......“

魚幼薇腦中一片混沌。所以程景硯是龍族轉世？那皇帝呢？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龍女指向她腕間胎記：“鯉龍契是龍族最高契約，只有皇族血脈能締結。周明湛胸前的傷疤，實則是未完成的契約印記。“

“陛下他......“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半人半龍。“龍女苦笑，“當年母后為救他被妖道所傷，臨終前將龍珠一分為二，一半給了他，一半......“她突然劇烈咳嗽，金血不斷從指縫滲出。

魚幼薇這才發現，龍女后背有個碗口大的血洞！原來剛才那一爪不僅貫穿肩膀，還傷及了要害。她急忙撕下衣袖想包扎，卻被龍女攔住。

“沒用的......“龍女虛弱地笑了，“妖道的爪上有噬魂毒，我撐不了多久。“她將染血的手按在魚幼薇胎記上，“現在，該履行契約了。“

胎記突然化為活物，金色錦鯉游出她手腕，與龍女融為一體。魚幼薇只覺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再看手臂，胎記已變成片金色龍鱗！

“從今往后，你便是龍族一員。“龍女的聲音逐漸飄渺，“替我守護兄長，守護大周......“

金光漸弱，龍女身形化作無數光點消散。最后時刻，她將半塊龍形玉佩塞進程景硯衣襟：“等他醒來，就不會記得今夜之事......“

魚幼薇再睜眼時，已躺在紫宸殿的偏殿里。窗外天光大亮，青萍正跪在床邊啜泣。

“娘娘！您終于醒了！“

她試著抬臂，發現腕間龍鱗已隱去，只在皮膚下泛著淡淡金芒。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皇帝披散著頭發沖進來，胸前傷疤上貼著片金箔。

“都退下！“他厲聲喝退宮人，一把抓住魚幼薇肩膀，“龍珠呢？“

魚幼薇茫然搖頭：“什么龍珠......“

“別裝傻！“皇帝眼中金光閃爍，“朕感應到龍氣爆發，清璃她......“話到一半突然咳出金血。

魚幼薇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傷疤正在緩慢愈合！難道是因為龍女之死，導致另一半龍珠的力量回歸？

“陛下保重。“她試探著扶住搖搖欲墜的皇帝，“龍女殿下她......“

“果然......“皇帝踉蹌后退，撞翻了案幾上的藥碗，“三百年......終究還是......“他突然暴起，掐住魚幼薇脖子，“是你害死了她！“

魚幼薇呼吸困難，本能地發動控水能力。殿內所有液體突然懸浮而起，在皇帝背后凝成冰錐！

“陛下若殺我，就永遠找不到真正的仇人。“她艱難開口，“妖道背后......另有主使......“

皇帝手上力道稍松：“說清楚！“

“鎖鱗佩......“魚幼薇摸向頸間，卻發現龍女給的玉佩不見了，“有人故意將鎖鱗佩一分為二，一半給妖道，另一半......“

殿門突然被撞開。程景硯完好無損地沖進來，見狀立刻跪下：“陛下息怒！魚才人剛剛蘇醒，經不起......“

皇帝猛地轉頭：“你的頭呢？“

程景硯一愣：“微臣......不明白......“

魚幼薇心頭巨震。程景硯不僅復活，還完全忘記了昨夜之事！更詭異的是，他衣襟間露出半塊龍形玉佩，正是昨夜龍女所給。

皇帝似乎也注意到了玉佩，表情變得復雜：“景硯，去查查長春宮近三個月的出入記錄。“待程景硯退下，他轉向魚幼薇，聲音低沉，“你體內有清璃的龍氣，從今日起，朕會對外宣稱你懷了龍種。“

魚幼薇瞪大眼睛：“這......“

“妖道雖滅，幕后黑手還在。“皇帝擦去唇邊金血，“既然清璃選擇你繼承龍契，朕便給你這個機會。“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但記住，若讓朕發現你有二心......“

威脅的話語被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太監尖聲稟報：“陛下！太后娘娘從五臺山回來了，鳳駕已到玄武門！“

皇帝臉色驟變：“不是下月才回鑾？“他深深看了魚幼薇一眼，“記住朕的話。“說完匆匆離去。

魚幼薇渾身脫力地倒回榻上。青萍紅著眼睛湊過來：“娘娘，程大人讓奴婢轉交這個......“她遞來半塊魚形玉佩，正是皇后給的鎖鱗佩！

“他何時給你的？“

“就剛才在殿外......“青萍困惑道，“程大人說，這是娘娘落在他那兒的。“

魚幼薇握緊玉佩，突然感到一陣刺痛。玉佩內側刻著個極小的“陳“字——是皇后的姓氏！

“青萍，我昏迷這幾日，宮里可有什么變故？“

“長春宮被封了，劉昭儀得了失心瘋，一直嚷嚷著看見金龍......“青萍壓低聲音，“最奇怪的是，錦鯉池一夜之間干涸了，池底只剩些枯骨。“

魚幼薇心頭一凜。所以龍女消散后，錦鯉池的異象也隨之消失。她試著運轉控水能力，驚訝地發現不僅范圍擴大數倍，還能感知到水中蘊含的記憶！

“還有件事......“青萍欲言又止，“太后回宮前，派人把皇后娘娘叫去訓話了，聽說......“她湊到魚幼薇耳邊，“聽說太后娘娘的容貌，這三年來一點都沒變老......“

魚幼薇猛地坐起，胸口龍鱗處隱隱發燙。她想起龍女臨終的話：“妖道背后另有主使“。如果連程景硯都能死而復生，那三年前“投池自盡“的太后......

“青萍，取筆墨來。“她強撐起身，“我要給程大人寫封信。“

剛蘸墨落筆，一滴鮮血突然從鼻腔滴在宣紙上。青萍驚叫一聲，魚幼薇卻怔怔看著血珠——那分明是淡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