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新村可能開創(chuàng)了一個第一:全國第一個成立物業(yè)公司的小區(qū)。
之前陳凡就跟何青生提過,將小區(qū)物業(yè)服務進行公司化管理的事情,其實開什么公司不重要,怎么賺錢、賺不賺錢也不重要,公司屬于誰才最重要。
如果是屬于各級人民政府、或者上級部委單位所管轄的,那叫國企。
比如這時候的招商局集團就是交通部下屬的企業(yè),一汽、二汽則歸屬于一機部,云汽廠歸屬于江南省工業(yè)廳,這些都是國企。
若是歸屬某個集體,比如生產(chǎn)隊,又或者街道辦,這種叫集體企業(yè)。
做個對比的話,國企是正規(guī)軍,各種福利齊全,各級職工干部從生到死都有保證,集體企業(yè)則次一些,工資級別就要比國企低一等,福利方面更加沒有保障。
很簡單的一個,國企包分房,卻沒聽說可以分房的集體企業(yè),哪怕企業(yè)效益再高也不行,就沒這個規(guī)矩。
直到以后企業(yè)改制,同時房產(chǎn)政策也進行改革,也就是到了80年代中后期以后,不管什么樣的企業(yè),都可以給職工分房,這些企業(yè)的職工才有了分房的可能。
而且關鍵還是得看單位實力。
現(xiàn)在的文星物業(yè)管理公司,就是一家隸屬于省文化廳的國企,所以哪怕只是一個最底層的清潔工,也被廣大返城知青打破頭往里擠。
大約就跟后世考掏糞工的公務員一樣,重要的不是掏糞,是編制!
于是才短短半年,過來給陳凡家里打掃衛(wèi)生的清潔工,就換了一批人,還都是手腳麻利的女同志,可見競爭上崗還是比較出人才的。
陳凡坐在姜麗麗剛擦干凈的紫檀座椅上,看看外面分工忙碌的十幾個清潔工,再看向坐在對面的何青生,不禁有些發(fā)愣,“這家物業(yè)公司申請了多少人的編制啊?你就不怕人浮于事,最后公司虧損?”
何青生從桌上一只紫檀盒子里,拿出一支中華煙,在桌上敲了兩下,放在嘴里點燃,吐出一口煙霧,笑道,“兩個原因。第一個,隔壁其他幾個單位合建的小區(qū),也都即將分房,……”
這時姜麗麗送來兩杯茶,何青生趕緊道了謝,隨即繼續(xù)說道,“文星物業(yè)管理公司的經(jīng)理,是以前文化廳的一位后勤副主任,人面廣、面子足,跟他們都談好啦,9月份之前就會在幾個小區(qū)成立物業(yè)管理部,到時候這批人就會分過去。”
陳凡恍然點了點頭,“懂了,‘龍江書院’。”
眾所周知,兩黨許多部隊里的高級將領都出自黃埔軍校,其實在井岡山,紅方也有一所“紅埔軍校”,那便是我軍最早的培訓機構,“紅軍教導隊”。
這個李先生口中的“紅埔軍校”,就是從井岡山里面一座“龍江書院”開始,這個教導隊也是“中國工農(nóng)紅軍大學”和“抗大”的前身,都是同一所學校在不同時期的稱呼,很多我軍戰(zhàn)將就是從里面走出來的。
像何青生這樣的老同志,一聽就明白,等同于“黃埔軍校”的典故就完了。
(龍江書院)
他當即點頭笑道,“對,就是這個意思。”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他說著忽然搖搖頭,抽了兩口煙,扭頭看向窗外的星湖,過了好幾秒,才搖頭嘆道,“一家物業(yè)公司,省里批了兩百多個編制,至于這兩百多人招進來,到底還賺不賺錢,誰在乎呢?
反正多解決了兩百多個返城知青就業(yè),而且還大多都是沾親帶故的。
如果不是確實能解決兩百多個就業(yè)問題,這個事情啊,我是不會同意的。”
他抬頭看著陳凡,解釋道,“物業(yè)公司能接納兩百多人,那么這些人就不會去別的單位、搶普通老百姓的工作,你明白了吧?”
陳凡聽著啞然失笑,“這個我懂。”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如果沒有這個物業(yè)公司,給了兩百多個國企的編制,那么這些人就要去其他單位搶那三瓜倆棗。
沒點關系的普通家庭的孩子,哪能搶得過有裙帶關系的?
可反過來,一級一級的往上跳,下面就會有同樣多的位置空出來。
何青生顧慮的不是物業(yè)公司的兩百多人的編制,而是可以給最下面的集體單位,空出兩百多個位置,可以安排更多的返城知青就業(yè)。
這個才是有利于群眾的事情。
陳凡抽了口煙,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除了原來的機械廠,現(xiàn)在的云汽廠、機械廠和家電廠這個系統(tǒng),他連云湖棉紡廠都很少去給建議,包括漢卡、計算機研發(fā)和生產(chǎn),都沒跟國內的單位合作,原因就在這里。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做貢獻,可別人未必啊!
回頭變成給某些人做貢獻去了,到時候惡不惡心?
還不如自己將專利抓在手里,通過周亞麗與內地合作,一樣可以做貢獻,還能保證自己的利益。
反正老前輩那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奉獻精神,陳凡是感覺自己做不到的。
搖了搖頭,將煙頭摁進煙灰缸里,他對著何青生說道,“我去釣魚,你是在這兒等著,還是跟我一起去?”
何青生擺擺手,“不去,也不等,我就問你一個事,問完就走。”
說著敲了兩下桌子,說道,“小本子那邊的作協(xié)會長丹羽文雄找你約稿,你說8月份寫完,今天已經(jīng)是7月31號,寫完了嗎?”
陳凡咂咂嘴,說道,“人家那叫文藝家協(xié)會,不是作協(xié)。”
沒等何青生說話,他便對著門外喊道,“甜甜,我書稿放哪兒了?”
姜甜甜人未至、聲先到,“我給你拿。”
說著走進來,拐進書架后面的臥室,從炕頭的墻柜里拿出一迭書稿,卻沒有都拿過來,而是問道,“你要哪一本?”
聽到這話,何青生立刻扭頭看過去,可惜,只能看見姜甜甜的身段,完全看不見她手里的東西。
他當即問道,“你攢了很多書稿嗎?”
陳凡先喊了一聲,“《圣斗士》那本。”
隨后對著何青生說道,“哪有很多書稿,大多都是寫的論文,明天要去老師那里交作業(yè)的,再就是一本《小城故事》,還差一點結尾,反正9月份開學前會給你。”
何青生盡管有些失望,卻也沒有死皮賴臉的硬要,“也行,那我先等著。”
這時姜甜甜捧著厚厚的一迭《圣斗士》稿子走過來,雙手輕輕放在陳凡面前,“在這里。”
陳凡抬頭笑了笑,“謝謝。”
姜甜甜笑了一下,又對著何青生點頭致意,才轉身走出去。
何青生接過陳凡遞來的書稿,卻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而是好奇地問道,“哎,看她對你好像特別客氣,這可不像是大姨子對妹夫的態(tài)度,難道傳言是真的?”
陳凡心里咯噔一下,看著他眨眨眼,“什么傳言?”
何青生甩了他一個臉色,咂咂嘴說道,“你還裝?都說姜甜甜的那首詩、還有《鮮花盛開的地方》這部,都是在你的指導下完成的,她就是你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難道沒有這個事?”
原來是這個。
陳凡心里舒了口氣,隨即沒好氣地說道,“你這話說的,文學是那么好培養(yǎng)的嗎?咱們弄的文學函授班搞了也有一年多了吧?前前后后培養(yǎng)了兩萬多人,有幾個成才的?”
何青生立刻說道,“你可別這么說,這個培訓班還是你弄出來,別人都能嘲笑,唯獨你不能。”
陳凡撇撇嘴,“我也沒嘲笑啊,只是陳述事實。”
何青生立馬接過話,“事實就是大部分人以前不會寫作,現(xiàn)在基本上都會寫文章了,能在縣級刊物上發(fā)表幾個豆腐塊。
少數(shù)人還在省級、乃至《人民文學》這樣的雜志上發(fā)表過文章。
放眼全國所有的函授中心,咱們的成績可以說是獨一檔,成就不菲啊!”
陳凡呵呵笑了笑,說道,“那你要小心了,第一屆是咱們占了先手,把許多好苗子都先收了進來,現(xiàn)在差不多各個省都有自己的函授中心,正所謂就近不就遠,以后還能不能招到那么多好苗子,可就不一定咯。”
何青生丟掉煙頭,拿手指了指他,“你就專潑涼水。不過讓你失望了,第二屆的招生早就已經(jīng)結束,這次我們增加了作品要求,讓學員們報名的時候,親自寫一篇短文寄過來。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審核,很是挑了不少好苗子,那些實在狗屁不通的,都沒有錄取。
這一次啊,我們是既賺了錢,又賺了人,怎么樣,是不是很佩服本主席的英明領導?”
陳凡呵呵直笑,“對對,你英明。”
說著站起來,“我去釣魚了,再不釣魚都沒飯吃。你要么回家去看,要么在這兒看,等我回來。”
何青生看著眼前的書稿,封面上是毛筆寫的三個大字,“圣斗士”,不禁眉頭微皺,喃喃說道,“你一個龍騎士把西方折騰得夠嗆,現(xiàn)在又來一個圣斗士,沒完沒了了是吧?”
陳凡正要出門,聞言倒退兩步,站在他旁邊,小聲問道,“你怎么知道龍騎士是我寫的?聽誰說的?巴老?”
上次巴老就暗示過他,上面已經(jīng)知道、他就是暢銷西方圖書市場的西幻《龍騎士傳說》的作者,難道這個消息都已經(jīng)傳開了嗎?
何青生抬頭看了他一眼,撇著嘴說道,“這還用問?你別忘了,那部龍騎士的審核表,還是我給你去辦的,雖然我沒看過原作,但聽故事脈絡,就知道跟你寫的那點東西如出一轍。
我跟你說,今年咱們單位跟英國和法國那邊的作協(xié)也交流過幾次,他們對你那部龍騎士傳說可謂是贊不絕口,你瞞不了多久的!”
陳凡咂咂嘴,“我也沒打算瞞多久,反正只要不回流到內地出版,就不會掉馬甲,先這么著吧。”
說完便走了出去,那漁具都在小船上,連魚竿都不用拿。
何青生則晃了晃腦袋,嘴里直嘀咕,“掉馬甲?應該是用多個筆名,最后被發(fā)現(xiàn)了的意思吧?嘿嘿,今天又學了個新詞,明兒個在老譚面前用用。”
說完之后,便拿起《圣斗士》的書稿,翻開了第一頁。
然后眉頭緊皺,“這畫的是個什么東西?”
書稿都是用電腦碼字,然后用打印機打出來的,可是除了文字之外,陳凡還在里面加了幾十幅插畫,都是他親手用鋼筆描出來的。
參考后世漫畫的原型,又用他陳大師的審美進行了美化。
比如紫龍的天龍座戰(zhàn)衣直接就是第二版。……主要是第一版太丑,那頭盔跟頂個面罩似的。
何青生頭一次看見這種畫風,比通俗里的插畫好看,卻又不似國畫,也不是油畫,就很新奇。
而且這種戰(zhàn)甲看著非常華麗,哪怕什么解釋都沒有,他也似乎明白了圣斗士的意思。
看過頭幾頁的人物介紹之后,終于翻到文字第一頁。
隨后剛看了看個開頭,便入了迷。
等他再回過神來,便是姜麗麗過來相請,“何叔,小凡做好飯啦,請您過去喝酒。”
何青生猛地抬起頭,看看姜麗麗,聞著客廳里傳來的鮮魚香味,這才猛地醒悟過來,點點頭笑道,“好好,我這就過去。”
他看了看手里的書稿,擔心拿到餐桌上會弄臟,便果斷放到書桌正中間,拿起兩塊翡翠鎮(zhèn)紙壓住。
(翡翠鎮(zhèn)紙)
起身走出去,便看見靠北墻的羅漢床上,擺著一張床幾,床幾上有煤油爐,上面燉著一鍋鮮魚,隨著湯汁沸騰,香氣彌漫整個客廳。
至于剛才還在外面忙碌的女工們,此時早已打完收工,比起剛進來的時候,整個屋子都煥然一新。
陳凡正坐在主人位上,對面已經(jīng)擺好一副碗筷。
他拿著酒瓶倒了兩杯酒,看見何青生走過來,笑道,“這個故事符合丹羽文雄會長的要求么?”
何青生先沒回他,而是扭頭看看正往廚房走去的姜麗麗,說道,“你們怎么不來吃啊?”
姜麗麗趕緊笑道,“何叔你們吃就行,我們不喝酒,在廚房隨便吃點就行了。”
何青生“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便到羅漢床上坐下。
倒不是說男尊女卑什么的,新時代沒那么多講究,只是兩個喝酒的人一邊喝酒一邊談事,她們上了桌也是不自在,還不如直接另開一桌。
各家各戶都差不多。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何青生放下酒杯,看著陳凡說道,“本來人家丹羽文雄會長就對你不設限制,只是說在嚴肅文學之外,看看你還能寫些什,所以啊,寫什么都行,沒什么合不合適的。”
頓了一下,他忽然搖搖頭,笑道,“不過我剛才看了不少,估計繼龍騎士之后,又有一本書有望橫掃小本子書壇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