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院門再次被打開,隨后一輛面包車緩緩開進(jìn)來。
陳凡和姜麗麗立刻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姜甜甜下車、關(guān)門,背著書包轉(zhuǎn)身要進(jìn)屋,姜麗麗才沖著樓下喊道,“姐姐,看這里。”
姜甜甜毫不遲疑抬起頭,下一秒,不禁猛地睜大眼睛,眼里光芒綻放,“小凡?你回來啦。”
沒等陳凡說話,她便趕緊開門往里走,雖說不像姜麗麗一樣連拖鞋都沒穿,卻也快步如跑,迅速上樓。
陳凡看著她消失在露臺下方,不由得抿了抿嘴,以前可沒見她這么著急過。
哦,對了,以前都是提前通知,她們一起開著車去機(jī)場接的,所以才沒這么驚喜吧。
姜甜甜上到二樓,快步走進(jìn)陳凡的房間,“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去接你啊。”
話音剛落,她的臉色稍微變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正常,往陳凡走去。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妹妹早上出門的時候,可不是這一身衣服。
再想到之前妹妹在京城跟自己說過的話,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同時心里不覺有些古怪,剛回來就好上,連一刻都等不得,這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么?
雖然姜甜甜掩飾得很好,可陳凡還是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變化,只是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腦子轉(zhuǎn)了兩下,也想不通原因,便笑著說道,“你是不知道,當(dāng)時跟張師父說好的,等朝陽觀開觀以后,我最多再留一個星期,結(jié)果半個月了也不說放我走,沒辦法,我只能一大早趁沒人的時候趕緊跑路。”
聽到這話,兩姐妹都有些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笑過之后,姜甜甜瞟了一眼陳凡的床鋪,看見上面還是空蕩蕩的,不由得輕輕瞪了一眼妹妹,“你回來這么久,也不說給小凡鋪床。”
說完轉(zhuǎn)身就去拿被褥。
姜麗麗輕輕吐了吐舌尖,俏臉通紅,趕緊過去幫忙,“我和小凡說話、忘記了。”
兩姐妹忙著鋪床迭被,陳凡便拉開椅子坐下。
姜甜甜鋪好被子,又去拿床單,同時轉(zhuǎn)頭看向陳凡,問道,“朝陽觀情況怎么樣了?我每天都在看報紙,上面一點消息都沒有。”
陳凡靠在桌子上,看著她們忙碌,“這種事情不會登報的。有時候,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但是不能說。”
頓了一下,他看了看兩人,說道,“就在3月17號,京城民族文化宮舉辦了一場服裝表演,你們聽說過嗎?”
聽到這話,兩姐妹幾乎同時回頭看著他,眼里滿是驚訝,“服裝表演?”
姜麗麗的愿望就是設(shè)計出好看的衣服,自然對這個最有興趣,而且有了老師幫忙,她可以說是當(dāng)前國內(nèi)最接近服裝設(shè)計的人之一。
可是連她都沒有聽說過這個服裝表演,這是怎么回事?
姜甜甜倒不是對服裝感興趣,而是如果真的發(fā)生了這種事,為什么報紙上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兩姐妹連鋪床都顧不上了,齊齊轉(zhuǎn)身看著他,“真的嗎?”
陳凡笑著解釋道,“當(dāng)然是真的。這場服裝表演是法國一位設(shè)計師發(fā)起的,名字叫做皮爾卡丹,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國際時裝設(shè)計師。
他帶了8名法國模特兒,還有4名小本子模特,申請在國內(nèi)展示他自己設(shè)計的服裝。由于這個人比較有名,立場又對我們比較友好,上級經(jīng)過考慮之后,就允許他在京城民族文化宮里做服裝展示。
但是呢,展示可以,入場人員卻受到非常嚴(yán)格的把控,只有極少數(shù)外貿(mào)和服裝系統(tǒng)的人,以及少數(shù)記者,才能拿到入場券。”
(那場服裝秀)
陳凡說著忽然拍拍雙手,笑道,“你們肯定是沒有見過模特兒走秀的。”
姜甜甜突然問道,“模特兒是什么?”
不等陳凡回答,姜麗麗便趕緊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模特兒是英語model的音譯,就是展示的意思。亞麗姐寄給我的服裝雜志里面,穿著新款衣服的那些人,就是模特兒。”
姜甜甜哦了一聲,不再說話,轉(zhuǎn)頭看向陳凡。
陳凡笑了笑,繼續(xù)說道,“走秀什么的就不說了,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發(fā)生了一點小意外,決定了這場服裝展示最后沒有被批準(zhǔn)報道。”
姜麗麗立刻問道,“什么小意外?”
陳凡想起前幾天聽到的小道消息,不禁嘴角微抽,“一個法國金發(fā)模特兒走臺的時候,突然在T臺中間停下,撩起裙子的下襟,露出了三角短褲。”
頓了一下,他實在壓不住上翹的嘴角,笑道,“聽人說,當(dāng)時把現(xiàn)場的觀眾都嚇壞了,有好幾位老同志落荒而逃,還喊著荒唐。”
再看兩姐妹,早已經(jīng)捂著嘴目瞪口呆、眼神失焦,臉色滿是不敢置信。
陳凡看了看兩人,懷疑她們在想象當(dāng)時的場景,可是沒有證據(jù)。
過了好一會兒,姜麗麗先回過神來,滿臉呆滯地說道,“那確實挺荒唐的。”
隨后便是姜甜甜用力出了一口長氣,猛地連連點頭,認(rèn)同妹妹的話。
陳凡聳聳肩,說道,“所以后來記者同志們將稿件報上去,有位老同志就說了,現(xiàn)在好多老百姓生活還沒得到多少改善呢,就搞這種只重視外貌的服裝,簡直就是本末倒置。最后所有的報道都沒有被發(fā)出來。”
姜麗麗咽了咽口水,過了好一會兒,才猶豫著說道,“其實,除了那一小段意外,其他的可以發(fā)出來的。”
經(jīng)受住沖擊的姜甜甜也輕輕點頭,“想看。”
陳凡笑了笑,說道,“皮爾卡丹是一位很有意思的人,我聽說他一直想把時裝引入國內(nèi),所以我猜測,應(yīng)該要不了太久,國內(nèi)就會組建服裝模特隊。”
我國的第一支時裝模特隊,正是在皮爾卡丹的建議下,于1980年11月,在上海服裝廠組建的,距離現(xiàn)在,也只剩一年半而已。
(第一支模特隊成立合影)
一年半的時間,對于后世來說,簡直拖延得不像話。
但是在這個年頭,幾乎所有的“第一”都值得歌頌。哦,壞事除外。
第一支時裝模特隊、第一場時裝秀、第一部愛情電影、第一部商業(yè)電影……
每一個“第一”,都是突破了重重阻力。
要不然,這場真正的第一場服裝秀,也不會在報紙、廣播、電視上,連只言片語都找不到。
聽完故事,兩姐妹繼續(xù)忙碌,很快將床鋪好。
拍了拍手,姜甜甜轉(zhuǎn)過身笑道,“你們也好些天沒見了,先聊會兒天,今天我來做飯。”
她話音剛落,就被姜麗麗拉住,“得了吧,你做飯也就是能吃,還是我去做吧。你也好些天沒見小凡了,先陪他聊會兒。”
說著還背向陳凡,沖她眨了眨眼睛。
姜甜甜臉色微紅,還來不及說話,姜麗麗就快步跑了下去。
房間里只有一把椅子,此時正被陳凡坐著,姜甜甜左右看了看,能坐的地方只有床鋪,可自己剛從外面回來,衣服不干凈,哪能直接坐床上?
便低著頭說了一句,“我、我先去換衣服。”
說完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
兩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轉(zhuǎn)眼都跑得沒了人影。
陳凡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直瞪眼,什么情況啊這是?
沒有等很久,姜甜甜換了一身簡單的藍(lán)色布衣回來,看頭發(fā)也比剛才整齊了許多,一根粗長的辮子垂在腦后,一蓬流海半遮著額頭,低頭微微頷首,雖然只是簡單的裝扮,卻有幾分明艷照人的姿態(tài)。
陳凡看著她眨眨眼,又想到之前兩姐妹的談話,心里涌起幾分異樣的感覺。
雖說兩姐妹長得很像,幾乎跟雙胞胎差不多,但氣質(zhì)大不一樣。
姜麗麗由于下鄉(xiāng)時的經(jīng)歷,除了在家人面前比較明朗,在外面總是低著頭,還容易臉紅害羞,是典型的小家碧玉。
而姜甜甜則因為父母被監(jiān)視勞動、妹妹又提前下鄉(xiāng),家里幾乎全靠她一個人撐著,哪怕風(fēng)雨再大,也總是挺直身軀,從來不肯服輸。
平時還好一些,當(dāng)她與妹妹站在一起時,這種氣質(zhì)就特別明顯,一番新時代女性的風(fēng)范,卻又與周亞麗那種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大不一樣。
但此時的姜甜甜,身上哪里還能看到那種昂首闊步的樣子,只見她低頭含羞,小步慢挪,似乎比妹妹還要嬌羞幾分。
姜甜甜從門口挪到陳凡跟前,見他還沒說話,只是直愣愣地看著自己,臉色不由得又紅了一些。
隨即心中羞惱,不由得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可陳凡此時正想著一個很嚴(yán)肅的問題: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腳尖?
還哪里注意得到她羞惱的眼神。
直到姜甜甜忍不住干咳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當(dāng)即若無其事地抬起頭看著她,“還站著干嘛,坐啊。”
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床鋪,理直氣壯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沒坐過。”
一聽這話,姜甜甜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這回陳凡看見了,不過他臉皮厚,沒當(dāng)一回事兒。
等姜甜甜坐下,才笑著說道,“剛才聽麗麗說,那部你已經(jīng)寫了不少?”
見陳凡說到正事,姜甜甜當(dāng)即深吸一口氣,端正態(tài)度,正色說道,“寫是寫了,可是不知道寫得怎么樣。”
她眼里浮現(xiàn)幾分猶疑,“我自己總感覺有些問題,可又看不出來問題出在哪里,給麗麗看,她也看不出來,只顧著吹捧我,一點實際用處都沒有。”
陳凡聽到這話,不禁啞然失笑,“她可是你親妹妹,當(dāng)然會吹捧你啊。”
頓了一下,又問道,“你沒有拿給學(xué)校的老師看?蔣先生的文學(xué)修養(yǎng)非常高,他肯定不會拒絕幫你審稿吧?”
姜甜甜不覺又低下了頭,小聲說道,“我想、等你回來了,先給你看看。”
陳凡張著嘴無聲哦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笑道,“行啊,那你去拿過來。”
姜甜甜抿抿嘴,還是沒有抬頭,倒是聲音更小了,“我在電腦上寫的,還沒有打印。”
陳凡不假思索地將手一揮,“那就去你房間。”
姜甜甜咬了咬嘴唇,也不去看他,起身就往外走。
不過卻在心里嘀咕,哪有直接說去女孩子房間的道理?
想是這么想,腳步卻不慢。
陳凡跟著她走進(jìn)最里面的一間房,這里的擺設(shè)還是他親自布置的,三個房間都一樣。
只不過兩姐妹的房間都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他的房間卻沒有。
也真是奇了怪了,兩姐妹都沒有噴香水的習(xí)慣,就算涉外商店里有香水,周亞麗也送過她們,她們也沒有用過。
她們自己身上也沒有明顯的體香,可就是房間里能聞到一股雖然很淡、卻很清晰的香氣,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聳了聳鼻子,陳凡在姜甜甜身后站定。
姜甜甜坐在椅子上,先將電腦打開,隨后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還沒說話,臉上便泛起一抹紅暈。
隨后也不見任何動作,只是又偏開視線,小聲說道,“你坐呀。”
陳凡:?
我坐哪里?
頓了兩秒,他緩緩走向書桌旁的床邊,然后一邊看著姜甜甜,一邊慢慢坐下。
沒有出聲,那就說明坐對地方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腦終于開機(jī)。
姜甜甜深吸一口氣,默默打開文檔,先檢查了一下,然后將文檔調(diào)到最前面,又將電腦屏幕往床的方向挪了一下,這才說道,“你幫我看看。”
陳凡收回思緒,往電腦前湊了湊,距離姜甜甜又近了些,一股有別于妹妹的香氣瞬間鉆入鼻腔內(nèi)。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煩亂的心緒,將注意力集中在電腦屏幕上。
過了兩分鐘,姜甜甜轉(zhuǎn)頭看向他,“看出什么問題了嗎?”
陳凡眨眨眼,“啊,正在看。”
他不自覺地抬手搓了把臉,再次收攏心猿意馬,這次總算將注意力收攏回來。
隨后一目十行開始瀏覽。
看完一頁,便拿起鼠標(biāo)自己翻頁。
姜甜甜見他有了動作,不禁又往前湊了湊,跟著一起看自己寫的文章。
好嘛,一張俏臉近在眼前,還能清晰地看見長長的睫毛、明亮的眼睛,還有臉上半透明的肌膚和微小的細(xì)絨,陳作家又有些心神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