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兩年，社會上還是有些沸沸揚揚。

除了對于以后要走什么樣的路、進行激烈的討論之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關鍵點，那就是對李先生的態度。

而這幾天的會議，不僅敲定了未來發展的戰略路線方陣，更重要的是，大領導用了兩個“這絲毫不夸張”，一錘定音，肯定了李先生的功績。

也為持續了兩年的爭論畫下一個句號。

看了會兒新聞，兩姐妹也將飯菜做好，端上餐桌。

陳凡也將茶杯放下，擼起袖子起身，“吃飯。”

今天是冬至，除了一桌好菜之外，還有一碗湯圓和一碗餃子。冬至日，一般北方吃餃子、南方吃湯圓，本來姜甜甜只準備了湯圓，忽然想到周亞麗祖籍是東北的，便又和面做了一些餃子。

不過比起過冬至，最讓兩人開心的，還是陳凡今天過來。

有人，才算過節，沒有人在身邊，再大的節日，也不過是“倍思親”罷了。

一時間，飯桌上滿是歡聲笑語，不時夾雜著小猴子的吱吱叫聲，又引起一陣歡笑。

……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在京城待了那么長時間，沒有等到下雪，結果來了上海第二天，就遭遇寒潮入侵，一夜風雪交加，給大地鋪上一層白雪。

和后世并不是每個冬季、上海都會下雪不同，6、70年代的時候，絕大部分年份的冬季還是會下雪的，而且降雪量不算小，有時還會將馬路牙子淹沒。

陳凡躺在床上醒來，即便是屋子里燒了暖爐，也能隱隱感覺到從窗戶外侵入的寒氣。

這種天氣最適合睡覺，他卻罕見地起了個大早。

先到衛生間刷牙洗臉，剛走出來，就看見兩姐妹從各自的房間走出來。

姜麗麗看著陳凡，眼里有幾分驚訝，“怎么起這么早？”

姜甜甜也說道，“外面下雪了，不多睡會兒？”

陳凡看看兩人，笑道，“你們要是今天請假，我就回去睡回籠覺。”

兩姐妹相視一眼，姜甜甜轉過臉來，笑著說道，“你該不會是要送我們去上學吧，不用的，今天我們不開車，坐公交車就行。”

姜麗麗也說道，“對呀，而且你出去辦事總要用車的，我們自己過去就好。”

陳凡也不多說，直接走進房間，“廢話少說，快點弄完出發。”

兩姐妹又相視一眼，只能無奈地笑了笑。

換了身衣服下樓，不一會兒，姜甜甜和姜麗麗也挎著書包走下來。

兩人都裹著厚厚的棉襖，頭上戴著搭耳帽，再用一條圍巾將整個臉裹住，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頭，裹得圓滾滾的，什么好身材都看不見。

陳凡則是一件狼皮大衣，下身是一條羊絨褲子，腳上穿著一雙厚實的皮靴，頭上戴著一頂棕色鴨嘴帽，連圍巾都沒有圍。

就上海這種天氣，一件皮大衣，足以抵御一切嚴寒，比什么厚棉襖都要強。

他看了看兩姐妹，眉頭微微皺起，“你們的皮衣呢？”

別的不說，去年他就給兩人各送了一件狐貍皮襖，這種天氣不穿，還要等什么時候穿去？

兩姐妹相視一笑，也不說話，只是各自把棉襖紐扣解開，再揭開衣領一角，露出穿在里面的狐貍皮襖。

原來她們把衣服穿在了里面。

陳凡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上海可沒有暖氣，教室又空曠，坐著不動很容易冷，多穿點才是正經。”

兩人齊齊點頭，“知道啦。”

陳凡隨即將手一揮，“出發。”

先開車門、把空調打開，隨后將車頂上的積雪掃干凈，又把防滑鏈裝上，陳凡這才上車，拉著兩姐妹出門。

先把姜麗麗送到不遠處的學校，再將方向盤一轉，調頭往北而去。

云湖面包車的密封性很不錯，就算外面刮著大風，也沒有一絲寒風吹進來。反倒是陳凡打開了暖氣，車子里暖洋洋的。

姜甜甜坐在副駕駛上，看著窗外的風雪，竟然感覺到一絲燥熱，尤其是兩頰發燙，只能將目光投向窗外的積雪，似乎這樣才能稍微冷靜一點。

陳凡壓著速度慢慢前進，轉頭看了看她，“這邊作協的年度會議開了沒有？”

姜甜甜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平復好心緒，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道，“已經開過了，都結束十來天了。巴老被推選為主席，于伶、葉以群、劉大杰、吳強、郭紹虞、魏金枝是副主席，來參加會議的作家還有好多，另外，還吸收了一批新的會員入會。”

陳凡又轉過臉去看她，笑道，“應該有你吧。”

姜甜甜臉上的紅色又濃郁了幾分，輕輕點了點頭，卻不敢去看他，“嗯，巴老做的推薦人。”

陳凡呵呵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這是你應得的，再說了，以你發表的那首詩，如果連你都不能入會，誰還有資格加入作協？”

姜甜甜此時不僅沒有覺得興奮，反而有些冷靜下來，她低著頭輕聲說道，“我還是覺得，這首詩不是我寫的。”

陳凡呼出一口長氣，注視著前方的道路，正色說道，“你呀，就是心思太重。”

聽到這話，姜甜甜心里忽地揪了一下，低著頭沒有吭聲。

陳凡看了看她，繼續說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一直皺著眉頭，好像沒有一刻放松的時候，……”

姜甜甜咬咬牙，忽然揚起臉看著他，嗔怪地打斷他的話，“哪有，那時候我都昏迷不醒，怎么可能還皺著眉頭，你盡瞎說。”

陳凡哼哼輕笑了兩聲，“怎么沒有？你和麗麗有九分相似，比雙胞胎長得還像，你去看看她，雖然她那時候總是低著頭，不敢跟人說話，聲音小得還經常聽不見，可她也沒有像你一樣，兩條眉毛都快絞到一起。”

說著又看了看她，“其實也能理解，那時候叔叔阿姨還在燒鍋爐、掃地，你雖然在供銷社工作，可一樣被排擠，加上麗麗又被安排去了盧家灣，你是長姐，要說不擔心，那也不可能。”

這一刻，姜甜甜忽然想到當時自己還告誡妹妹，不要輕易去喜歡一個人，那就是因為自己在擔心、害怕她受到傷害。

但自己卻沒想到，感情這種事，不是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這東西真的控制不住。

幸好，她愛上的是一個值得去愛的好人，現在的結果，也算是圓滿了吧？

短暫的沉默后，姜甜甜抬起頭笑道，“現在不是好了么，爸媽都恢復工作，我和麗麗也上了大學，她還和你有了婚約，一切都在變好，還提那些干什么。”

陳凡瞟了她一眼，“既然一切都在變好，那為什么你還總是皺著眉頭呢？”

姜甜甜頓時有些神色不定，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小聲說道，“哪有。”

陳凡又是哼哼兩聲，“嘴硬。”

姜甜甜皺皺鼻子，視線有些飄忽不定，“就算有，那也是因為學習和工作，我們本來就離開校園很久了，然后又比正常入學的同學少了一個學期的時間，學業自然就很緊張。

而且我還要到雜志社學習，跟著編輯學寫稿、審稿，還有雜志社里的各個部門的工作職能，都要了解清楚。”

她低著頭喃喃說道，“不、不是你說的，以后私人也可以辦雜志社，到時候讓我去幫你的么。昨天結束的會議，也證實了你的一部分猜想，說不定，哪天真的可以辦私人雜志社，我要是那時候還沒學會，該怎么辦呀。”

陳凡轉頭看著她，忍不住嘴角上翹，本來還想說點什么，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沒辦法，這姑娘一張臉已經成了胭脂色，再繼續往下聊，怕不是要熱得頭頂冒煙。

果然親姐妹就是親姐妹，就算她比姜麗麗要更大方些，那也只是身為大姐而不得不承擔起來的責任，兩人的性格其實非常相近，不愧是一家人。

晃了晃腦袋，陳凡哈出一口氣，笑道，“行吧，原來你的苦惱，是因為我啊。”

聽到這話，姜甜甜心里咯噔一下，瞳孔瞬間放大，這一剎那差點喘不過氣來。

過了好幾秒，她才恢復思考能力，猛地喘了口氣，便要說話。

這時陳凡又繼續說道，“看來你確實壓力比較大。這樣，我給你減減壓，雜志社的事情，你可以緩一緩，我估計，一年之內都不太可能。

飯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事情也要一件件的辦。

你呢，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該放松的時候放松，哪怕學得慢一點也沒關系。

我告訴你啊，老舅在美國有一家出版公司，這家公司現在已經移交給了表姐管理，回頭等真的要辦雜志社，我讓她安排兩個老師傅過來幫你，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怎么樣？”

他轉頭看著姜甜甜，頓了兩三秒，才繼續說道，“總而言之，把眉間放寬一些，心情放松一些，好不好。”

姜甜甜抬起頭看著他，迎著他的目光，隱隱有些失神，“h、好。”

等回過神來，她猛地轉過臉，伸出雙手捂著臉頰，給發燙的臉降降溫，同時提醒自己不要亂想。

陳凡看到她的樣子，抿了抿嘴，沒有再說話，專心開著車。

今天用了比以往多一倍的時間抵達，到了學校門口，他看著姜甜甜下車，大聲說道，“放學別亂跑，我在這里接你。”

姜甜甜本想推辭，可想想陳凡的性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

隨后在陳凡的目光中，轉身往學校里走去。

等進了校門，她忍不住轉身看了看，車子還在原地，不禁有些失神。

直到有一個女生過來拉她，“甜甜姐，看什么呢？”

姜甜甜才回過神來，展顏笑了笑，“看有沒有同學到，這不就等到你了么，我們一起吧。”

說著拉起同學的手，三步一回頭往里走去。

等姜甜甜的身影在拐彎處消失不見，陳凡才脫下帽子，摸著腦袋呼出一口長氣。

確定了，之前自己以為她心里有的那個人，竟然就是自己。

巴掌拍著腦袋，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哪怕他身負幾十種技能，文武雙全無所不通，此時也犯了難。

這事兒不好處理啊！

在原地待了好幾分鐘，他才重新掛擋，開著車回家。

……

回到家里，依然安靜如故。

先將回來路上買的早餐放到桌上，隨后把壁爐燒起來，陳凡這才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沙發上休息。

過了好一會兒，樓上才傳來動靜。

又過了幾分鐘，周亞麗才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打著哈欠扶著樓梯下來。

看見陳凡，她忍不住把衣服裹了裹，嘟囔著說道，“怎么感覺上海比紐約還冷。”

陳凡喝了口茶，“錯覺。紐約是北緯40度，上海在北緯30度，相差10個緯度，只會比上海冷。”

周亞麗撇著嘴坐過來，還用力把他往旁邊擠了擠，“我說的是感覺嘛，那么較真干嘛。”

陳凡很是無語地挪到角落，“旁邊這么大的位置你不坐，非要搶我的？”

周亞麗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坐過的地方暖和啊。”

陳凡看著她，竟然有些無言以對。

搖搖頭放下茶杯，站起來走到一旁，拉過一把躺椅，放在壁爐旁邊，又從柜子里翻出一張皮毛，鋪在躺椅上，隨后站在一旁做了個手勢，“請吧，大小姐。”

周亞麗走過來，摸了摸皮毛，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

陳凡，“狗熊皮。”

周亞麗當即一屁股坐上去，隨即兩腳踢飛拖鞋，整個人窩在躺椅上。

再順手把皮毛往身上一拉，整個人都被包裹起來，舒服得直哼哼，“好柔軟啊。”

她閉上眼睛，面向壁爐，“這個熊皮比你京城家里的虎皮舒服多了，那虎皮硬邦邦的，也不知道老爸喜歡它什么。”

陳凡轉身往餐桌走去，同時說道，“愛好不同而已。其實要說舒服，還得是狐貍皮或兔皮，盧家灣有兔子養殖，也做兔皮，回頭我給你弄兩件皮襖，比你穿的羽絨服還要暖和。”

周亞麗依然沒睜開眼睛，“嗯嗯。我還要兩件皮毯，一件墊著、一件蓋。”

陳凡拿著早餐去廚房熱，轉頭看了她一眼，“呵呵，還挺會享受。”

不一會兒，將熱好的早餐端過來，放在一張小圓桌上，又把桌子搬到她身邊，“用餐吧，大小姐。”

周亞麗翻身坐起來，“謝謝老弟。你提的和內地作協合作的議案，我批準了。”

陳凡拉過椅子坐在旁邊，又從架子上抽了一本書，“你不是早批準了么。”

周亞麗吃著東西，瞟了他一眼，“你一年到頭的省城、上海、京城三地跑，難道就跟省城一個單位合作？我現在批準的是上海和京城，給你多批兩個，有問題嗎？”

陳凡抬起頭看著她，忍不住呵呵直笑，“行。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