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散了。
留下滿地狼藉。
茍三利一腳踹開東屋的門,把掉了扣子的婚禮衣服,往炕上狠狠一摔,氣得七竅生煙!
原本算計得很好:
趙樹芬這娘們兒耳根子軟,沒主見。
只要拿捏了她,那些錢,包括這個家,都能抓在自己手里。
結完婚,有人洗衣做飯,燒炕洗腳。
那兩個閨女將來大一些了,配個女婿嫁出去,還能撈些彩禮。
大小子討媳婦,閨女找工作,這不都手到擒來。
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誰想到這女人耍心眼兒,偷偷把錢轉移給娘家。
更可恨的是,半路殺出個郝建國,當場把錢給分了!
他茍三利活到40多歲,自己放個屁,都不讓別人聞味兒!
如今這煮熟的鴨子竟然飛了!
哇呀呀呀呀!!!
好像一根針扎穿了肺管子,每一分鐘都是會呼吸的痛。
白麗雅這丫頭也是個壞種,
以前以為她是那樂山大佛——老石(實)人一個。
誰想到這婚禮上又哭又告狀,500多塊錢沒了不說,
這每月的補貼也攥在那丫頭手里了!
這口氣要是不出,我茍三利還不得被她們壓得死死的?
北方的3月,空氣里有一股寒涼的土腥味。
天空像塊黑幕布,星星像幕布上扎漏的眼兒,泄露著天外渺茫的光。
院子里,白家姐妹正和茍家兄妹對陣。
雙方都死死地瞪著對方,妄圖用眼刀把對手剜死。
茍三利走出來,和趙樹芬交換了一下目光。
院內局面立刻變了,2V2變成了2V4。
趙樹芬厲聲喝罵,“大丫頭!你把錢交出來!今天的事兒咱就翻篇兒!”
婚禮上丟盡了臉,趙樹芬恨死白麗雅了。
這個丫頭很反常。
平時屁都崩不出來一個,面團一樣,怎么罵都不頂嘴。
今天怎么突然之間伶牙俐齒,這么膽大包天?!
連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怎么當媽?
以后在茍家窩棚還能抬得起頭來嗎?
今天必須把這丫頭打服了!
茍三利一把擋住趙樹芬,假惺惺地擠出個笑。
“嘿嘿,大丫頭,以后我就是你爸。
你親爸沒把你管好,現在他死了,我替他好好管教你。
今天讓郝建國摻和一腳,我以后跟他算賬!
把錢交給你媽,今晚你們就改口叫我爸爸。”
茍三利個子很高,三角眼,尖下巴,兩腮無肉。
日常苦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他八百塊錢。
“你做夢!”
即便是上一世,白麗雅是個任人欺負的慫包,也沒在這件事上妥協過。
她聲音冰冷而清晰,
“我和麗珍只有一個爸,我爸叫白志堅,你算什么東西?”
“小畜生,反了你了!”
趙樹芬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嗷地一聲沖上來,掄起胳膊就要扇白麗雅耳光。
上一世,被親媽抽到牙齒松動、眼前發黑,是姐妹倆共同的記憶。
白麗珍嚇得閉了眼,大喊,
“姐!”
然而,預料中的脆響并沒有出現,
眼瞅著胳膊甩過來了,白麗雅擋住妹妹,
一個閃身,靈巧地躲過攻勢,
兩手順勢抓住親媽的肩膀,借著對方前沖的勢頭往旁邊一搡……
猝不及防,
“噗通!”
身強體壯的勞動婦女趙樹芬就摔了個標準的狗啃屎。
她都摔懵了,坐在地上怔愣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小兔崽子!你敢打我!”
趙樹芬羞憤難當!
自打出生,她被親爹親媽揍過,被二姑三姨四舅姥爺揍過。
甚至談戀愛期間,茍三利還懟過她幾拳頭。
她反而更溫順了,這才是老爺們兒的氣概!
她的人生,也是自從生了孩子,才揚眉吐氣起來。
被爹媽打,那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得很,爹媽不是為你好嗎?
打是親,罵是愛,
不打不罵不成才,
再不聽話架腳踹。
但要是兒女想這么愛爹媽,那是大逆不道!
遭天譴!
院墻一角靠墻立著幾把洋鎬,
鎬頭是一整塊鑄鐵,T字型,沉甸甸的,專門用來對付板結硬實的土地。
鎬把是很粗壯的老槐木。
常年使用,被磨得像抹了油一樣光滑。
趙樹芬爬起身,抄起最粗的一把洋鎬,大吼著沖過來。
“我打死你個忤逆不孝的畜生!”
白麗雅不退反進,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鎬頭,
往懷里一扽,整個洋鎬瞬間就脫了手。
在趙樹芬和茍家人驚詫的目光中,
白麗雅抬起一條腿,將身上的力量集中,只感覺體內一股灼熱的暖流灌注到兩手。
鎬把往腿上夸察一磕,
“咔吧”!
成人手腕粗的硬木鎬把齊刷刷地,
斷了……
對面的狗眼都要瞪出來了……
白麗雅重生以后,感覺自己的這具身體并不普通,
體內激蕩著一股不凡的力量,而自己的意念,可以控制它。
輕蔑地瞥了下呆若木雞的四個人,哐啷啷……扔掉鎬把,
白麗雅拉起看呆了的妹妹,轉身進了西屋。
“嘩!”
“咔!”
滑動插銷,
把門從里面鎖死,
一把拉過窗簾,把窗外的惡意和窺探嚴嚴實實地擋住。
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咣咣咣……劇烈跳動的心臟漸漸緩下來。
我,居然回來了……
好想哭。
為什么不能重生到十萬八千里以外呢?
為什么還能遇見這群渣滓呢?
可隨即,一股熾熱的狂喜又攫住了她!
她的腎還在!
身體健康,年輕有力,
甚至……還覺醒了非同尋常的力量!
上一世,她活得像個笑話,是燃料、是工具,唯獨不是個人。
重活一世,她絕不再重蹈覆轍!
去他的溫良恭儉讓!
去他的乖巧懂事!
放下個人素質,享受缺德人生!
白麗珍并不清楚姐姐起伏的心潮。
看她沉思著,她沒打擾。
白麗雅回過神,抬頭看妹妹,
“大姐!”
白麗珍這才掉下眼淚,一頭撲到白麗雅懷里,宣泄著心里的無助和委屈。
一會兒,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姐姐,
“姐,你拿了那筆錢,媽不會放過你的,咱們怎么辦?
姐,我們搶不過他們的,你把錢給他們吧!
姐,你今天咋把媽推個跟頭?給我嚇得直哆嗦。
父母恩情大于天,百善之首孝為先,照我說,這錢還是給媽吧。
你之前不也總說,就算媽不對,也得……”
“麗珍!”
重生以后,她的耳朵再聽不得這樣的話了,白麗雅趕緊喊停。
妹妹還在蒙昧之中,就像上一世的自己,完全被愚孝糊住了心智。
要不是痛徹心扉的現實,一次次扎得她遍體鱗傷,白麗雅也不會覺醒。
思忖片刻,白麗雅開了口,
“麗珍,你聽我說,媽生病了,我是在幫她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