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客廳的空氣,在顧亦安那句話落下的瞬間,徹底死了。
江小倩下意識地扭頭,望向程書斌的身后。
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面蓋著防塵布的落地窗,沉默地倒映著窗外城市的霓虹。
可她的后背,卻竄起一股徹骨的陰寒,汗毛根根倒豎。
這一切,太邪門了。
程書斌,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篤信科學的理工男,此刻卻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不敢回頭。
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無比熟悉的視線,就在背后,死死地盯著他的脊梁骨。
是她。
是她回來了。
她真的回來索命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
這個世界……真的有鬼!
這個“天眼門”,真的能通鬼神!
他賴以生存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在顧亦安一步步的心理攻勢下,被碾壓得粉碎。
“不……不是我……”
他的牙齒在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我沒有想殺你……我沒有……”
他像是魔怔了一樣,對著身后的空氣,絕望地喃喃自語。
顧亦安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在等。
等那根徹底壓垮駱駝的稻草,自己斷裂。
江小倩被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她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音,驚擾了那個看不見的“魂”。
“對不起……對不起!”
程書斌的心理防線,終于徹底崩潰了。
他放棄了掙扎,放棄了抵抗,眼淚和鼻涕混雜著臉上的臟水,一起流了下來。
“阿芷……我對不起你!”
他喊出了妻子的名字。
“我不該打你!真的!我那天只是太生氣了!”
“我拿到了DNA報告,小飛……小飛他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他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恐懼,逐漸轉為一種歇斯底里的悲憤。
“我問你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你為什么不肯說實話!你為什么要騙我!”
“你說……你說是陳偉的!他是你的初戀!”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陳偉那個窩囊廢!他怎么可能配得上你!你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程書斌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
他像是在對著一個無形的審判者,哭訴著自己所有的委屈。
“我只是……只是失手推了你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想叫救護車的,可是……來不及了……”
“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坐牢……”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絕望的嗚咽。
顧亦安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賭對了。
所有的拼圖,在這一刻,嚴絲合縫地拼接在了一起。
程書斌懷疑小飛非親生,偷偷做了DNA鑒定,結果證實了猜想。
他與妻子發生激烈爭吵,妻子為了保護真正的情人何建軍,便將那個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的初戀——陳偉,推了出來當擋箭牌。
這個謊言,徹底激怒了本就處在崩潰邊緣的程書斌。
在扭打中,他失手殺了妻子。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陳偉會那么篤定,小飛是他的孩子。
因為那個女人,親口對他這個備胎,也說過同樣的謊言。
那個女人,用一個謊言,同時欺騙了三個男人,最終引火燒身,也毀了所有人。
可悲,卻不值得同情。
顧亦安知道,程書斌的懺悔,源于恐懼,而非良知。
現在,只剩下最后一個,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尸體,在哪?
顧亦安無視了地上那個男人的哭嚎,緩緩踱步,走到了主臥的門口。
他的手,輕輕搭在冰冷的門把手上。
“她說……她很冷。”
顧亦安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
“她說,你把她關在了一個又黑又冷的地方。”
“身體……很痛。”
“她說,是你把她的身體,弄壞了。”
這幾句話,像是一道道詛咒,精準地釘入程書斌的神經中樞。
正沉浸在崩潰中的程書斌,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不受控制地越過顧亦安的肩膀,死死盯住了主臥室里,那面掛著山水畫的墻壁。
那眼神里,是超越了恐懼的、極致的絕望。
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褲管,迅速在地上蔓延開,混合著冰冷的臟水,散發出難聞的騷臭。
他失禁了。
顧亦安的嘴角,輕輕牽動了一下。
找到了。
轟!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轉身,一步一步,走向主臥。
江小倩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個已經嚇傻了的程書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主臥里。
顧亦安站在那幅山水畫前。
畫中山勢險峻,一輪彎月掛在天邊,意境清幽。
可現在,這清幽在顧亦安眼里,只剩下藏不住的陰森。
他伸出手,抓住畫框的一角。
用力一扯。
“刺啦——”
畫紙連帶著畫框,被他粗暴地從墻上撕了下來,扔在地上。
畫里,當然藏不住人。
唯一的可能。
在墻里。
他伸出指關節,在畫后的墻壁上,輕輕敲擊。
咚、咚。
聲音沉悶,厚實。
是實心墻。
不對。
如果只是砌墻封尸,聲音應該會因為內部空腔,而顯得有些發空。
除非……
除非是用混凝土整體澆筑。
顧亦安的目光,在房間里飛快地掃視。
他需要一個工具。
很快,他走出了主臥,徑直走向廚房。
程書斌這套房子雖然空置,但廚房里一些基本用具還在。
在一個滿是灰塵的櫥柜里,他翻出了一把用來剁骨頭的厚背砍刀。
顧亦安握著刀,回到了主臥。
他沒有絲毫猶豫,對著剛才敲擊的位置,掄起了胳膊。
“鐺!”
刀刃與堅硬的墻面碰撞,迸射出幾點火星!
墻上,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果然是混凝土。
顧亦安眼神一沉,不再試探。
他肌肉繃緊
“鐺!!”
又是一刀!
這一次,墻皮應聲開裂,水泥碎塊簌簌落下。
“鐺!鐺!鐺!”
顧亦安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一刀接著一刀,機械地重復著劈砍的動作。
每一刀,都用上了全力。
寂靜的房間里,只剩下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墻灰彌漫,嗆得人無法呼吸。
江小倩站在門口,用手捂著口鼻,滿臉驚駭地看著這一幕。
她看著那個清瘦的少年,用一種近乎瘋魔的姿態,一下一下地,砸著那面墻。
想要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將這世間所有的罪惡。
都從這冰冷的混凝土中。
生生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