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念,猛地收回。
顧亦安睜開眼,立在原地,紋絲不動,大腦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為什么是何建軍?
程書斌的妻子,與何建軍有關系?
他低頭看了一眼梳妝臺上,那些價值不菲的珠寶,又想起了恒納花園這套大平層、程書斌的別墅,以及他名下另外幾處房產。
一個普通的程序員,哪怕是高級程序員,哪怕被裁員前薪水不菲,也絕不可能積累起如此驚人的財富。
唯一的解釋,這些錢,根本不是他自己掙的。
答案,不言而喻。
程書斌的妻子,那個傾國傾城的女人,是何建軍的情人。
這些房子,這些珠寶,都是何建軍為她購置的。
那么小飛呢?
一個大膽,卻又無比合理的推論,在顧亦安的腦中成型。
小飛的親生父親,根本不是程書斌,也不是那個陳偉。
是何建軍!
這就能解釋,為什么程書斌會對小飛,有那樣復雜扭曲的情感。
愛,是因為那是他妻子留下的唯一血脈。
恨,是因為每時每刻,這個孩子都在提醒他,自己頭頂那片無法擺脫的草原。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
程書斌為什么要殺人滅口?
他守的,究竟是誰的秘密?
何建軍的?
沒道理,何建軍已經逃亡到南方國外,與這里毫無瓜葛。
除非……他要掩蓋的,是一個比“妻子出軌”更嚴重,比“喜當爹”更無法見光的秘密。
一個能讓他不惜背上另一條人命,也要死死捂住的秘密。
能讓一個人不惜殺人的秘密,只有……另一條人命。
顧亦安的目光,穿過黑暗,望向客廳的方向。
程書斌在掩蓋的,是他妻子的死。
他殺了他的妻子。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之前所有想不通的環節,瞬間被串成了一條完整的邏輯鏈。
程書斌為何會對那幅山水畫,做出那樣詭異的舉動?
畫沒問題,有問題的是看畫的人,心里有鬼。
他為何在謊言被戳穿的邊緣,會選擇直接開槍?
因為這棟房子里,藏著他殺妻的證據!
可證據在哪?
顧亦安再次環視這間屬于女主人的次臥,衣柜,梳妝臺,床底……剛才已經掃過一遍,并無異常。
主臥?嬰兒房?也已檢查過。
信息還是太少。
僅憑現有線索,無法做出更精準的判斷。
剩下的答案,只能從一個人嘴里撬出來。
顧亦安眼神一凜,轉身走出了次臥。
客廳里,江小倩正蹲在墻角發呆。
“怎么樣?有什么發現嗎?”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醒地上那個男人。
顧亦安搖了搖頭,徑直走向洗手間。
他擰開洗手臺的水龍頭,一股帶著鐵銹味的渾濁液體,嘩嘩流出。
找到一個塑料洗臉盆,接了滿滿一盆。
水,刺骨的冰,渾濁的臟。
他端著臉盆,走到昏迷的程書斌面前。
江小倩瞬間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驚得一把捂住嘴。
“你……你要干嘛?”
嘩啦!
顧亦安毫不猶豫,將一整盆冰冷的臟水,從頭到腳,澆在了程書斌的臉上。
“嗚!”
一聲悶哼從程書斌被膠帶封死的嘴里擠出。
冰水灌入鼻腔的窒息感,讓他猛然驚醒,被捆住的身體,在地上劇烈扭動,蜷縮成一團。
他抬起頭,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顧亦安,和一臉驚恐的江小倩。
他眼中的殺意再次涌現。
但很快,那股戾氣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是砧板上的魚,槍沒了,手腳被縛,任何掙扎都是自取其辱。
顧亦安走上前,撕開了他嘴上的膠帶。
“聊聊吧。”
程書斌忍著肋骨斷裂的劇痛,大口喘著氣,聲音沙啞。
“我們……我們沒有仇。”
“你們走吧,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我不會找你們麻煩?!?/p>
他試圖用最理智的方式,解決眼前的困局。
顧亦安聞言,卻笑了。
他蹲下身,與程書斌的視線齊平。
“我也想?!?/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滲入骨髓的寒意。
“可是,你的事,太大了?!?/p>
“大到我沒辦法,當做沒發生過?!?/p>
程書斌的臉皮抽動了一下,那急速收縮的瞳孔,徹底出賣了他內心的駭浪。
他強作鎮定:“小飛的事,我承認我情緒不穩定,虐待了他?!?/p>
“但……但我畢竟是他父親,這是我們的家事,和你沒有關系?!?/p>
他還在試圖將事情的嚴重性,控制在“家庭糾紛”的范疇內。
“我說的,不是小飛?!?/p>
顧亦安打斷了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說的是,小飛的媽媽?!?/p>
轟!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程書斌的腦中炸響。
他停止了喘息,停止了思考,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死死地盯著顧亦安。
顧亦安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繼續用那種平淡無波的語調,說著石破天驚的話。
“我天眼門,不但接活人的委托。”
“死人的委托,也接。”
他的聲音,在空曠死寂的客廳里,帶上了一絲詭異的飄忽感。
“你做的這一切,都是你老婆,一句一句,在我耳邊說的?!?/p>
“她告訴我,小飛,不是你的孩子?!?/p>
“她還告訴我,你以為你藏得很好,但你永遠,也躲不過?!?/p>
這些話,三分真,七分詐,是一場純粹的心理絞殺。
程書斌根本不明白“天眼門”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他只知道,這個年輕人用一種神鬼莫測的手段,找到了失蹤半年的孩子。
這種未知,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懼。
顧亦安知道,光憑這幾句話,還不足以徹底擊潰一個殺人犯的心理防線。
他緩緩站起身,一邊說話,一邊不經意地,抬手指了指主臥的方向。
那個方向,掛著那幅詭異的山水畫。
“她還說,她每天都在看著你?!?/p>
這個動作,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瞬間擊潰了程書斌的全部認知!
他知道那幅畫!
他怎么會知道那副畫!
程書斌的整張臉,血色褪盡,化為一片死白。
他看著顧亦安,那眼神,不再是驚懼,而是一種看到了鬼神的、徹底的崩潰!
“顧……顧大師……”
他的稱呼,變了。
“我……我錯了!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他劇烈地掙扎著,試圖跪起來,但斷裂的肋骨讓他疼得面目全非。
“酬勞!您幫我找到小飛,我還沒給酬勞!”
“十萬!不!一百萬!我現在就轉給您!今天的事,就是個誤會!徹頭徹尾的誤會!”
他語無倫次,試圖用錢,來平息這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神罰”。
顧亦安緩緩抬手,一個下壓的動作,讓他所有的哀求都卡在了喉嚨里。
他沒有否認小飛不是他親生的。
猜對了。
程書斌是個聰明人,一開始找到小倩說“沒錢”只是不信,而現在,他堅信自己撞上了無法理解的怪力亂神,三觀正在崩塌。
絕對不能給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機會。
“你的錢,我不要?!?/p>
顧亦安的聲音,變得比剛才更加冰冷,更加虛無。
“因為,我已經收到了你老婆的酬勞?!?/p>
他向前踏出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男人,眼神里再無半分人類的情感。
“現在?!?/p>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程書斌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虛無。
“你老婆的魂,就貼著你的后背站著?!?/p>
空氣中,似乎真的有了一絲陰冷。
“她讓我帶句話。”
“問你。”
顧亦安俯下身,嘴唇幾乎湊到程書斌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聲,說出了最后的審判。
“——為什么要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