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平行世界”這個詞。
書豪的臉上,瞬間寫滿了輕蔑。
那是一種頂級學(xué)霸面對“弱智問題”時,不加掩飾的鄙夷。
“平行世界?”
“埃弗雷特的多世界詮釋?”
“早在上世紀,就被證明只是一場數(shù)學(xué)游戲。”
“一個為了彌補哥本哈根詮釋邏輯缺陷,而出現(xiàn)的數(shù)學(xué)游戲?!?/p>
“從量子退相干的角度來說……”
“停?!?/p>
顧亦安再次打斷他,“我明白了,就是說,沒有?!?/p>
“當(dāng)然沒有?!睍罃蒯斀罔F。
顧亦安換了個問法:
“那……時間旅行呢?”
這個問題,似乎又觸動了書豪的興奮點。
他激動地沖到白板前,畫了一條筆直的橫線。
那代表著時間軸。
“問得好!”
“這正是我們已經(jīng)取得突破性進展的領(lǐng)域!”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p>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在宏觀尺度上是正確的?!?/p>
“但在量子層面和超光速問題上,存在根本性的錯誤!”
“根據(jù)我們的超級粒子對撞實驗數(shù)據(jù),可以證實?!?/p>
“我們在時間軸上,是絕對唯一的!”
“它就像這支筆?!?/p>
他拿起記號筆,按在線上。
“只能沿著時間線,單向、勻速地向前移動。”
“即便你超越光速,你看到的也只是這支筆,在過去某個時間點的光影?!?/p>
“而不是回到了過去?!?/p>
“你永遠無法讓這支筆,跳到時間線的另一個位置?!?/p>
“所以,結(jié)論就是?!?/p>
“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時間旅行,也不存在所謂的穿越。”
“我們每一個人,在時間長河里,都是獨一無二,無法被復(fù)制,也無法被重置的孤本?!?/p>
顧亦安徹底懵了。
沒有平行世界,也沒有時間旅行。
那他開天眼時看到的“冰雪世界”,又是什么?
那個手持步槍的士兵。
那個揮舞巨劍的覺醒者。
那個被骨刺穿胸的自己……
還有,父親!
那個變成了猙獰娜迦的父親!
他深吸一口氣。
拋出了最后一個,也是最匪夷所思的問題。
這一次,他沒有看書豪,而是直視著一直保持沉默的邱博士。
“假如……我只是說假如。”
“有一個人?!?/p>
“他活著?!?/p>
“他就站在你的面前,他也能聽到你說話?!?/p>
“但是,你看不到他,摸不到他,也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
“他就那樣……懸浮在半空中?!?/p>
“這種情況,該如何解釋?”
整個會議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書豪臉上的狂熱褪去,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
鏡片后的眼睛里,充滿了困惑。
他嘴里不斷重復(fù)著:“不可能……違反了所有物理定律……能量守恒……質(zhì)量……”
一直穩(wěn)坐如山的邱博士,也第一次皺起了眉頭。
他沉思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
“你描述的這種狀態(tài)……更接近于哲學(xué),或者神學(xué)里幽靈的概念?!?/p>
“但從科學(xué)的角度,這種能量與物質(zhì)完全剝離?!?/p>
“卻又能維持生命形態(tài)的個體,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停頓了一下,給出了唯一的解釋。
“如果排除了所有可能性,那剩下的,無論多么不可思議,也是真相。”
“唯一的解釋就是。”
“你出現(xiàn)了幻覺?!?/p>
幻覺?
顧亦安無比確定。
在十里鋪村,自己感知到的那根金色軌跡盡頭。
以及呼喊后得到的回應(yīng)。
也無比確定。
后來,在圣僧格開天眼真的“冰雪世界”里,那兩次瀕死的真實體驗。
絕不是幻覺!
這意味著。
就連宗世華麾下,這個代表了夏國最高科研水平的凈火計劃。
其認知,也存在著巨大的盲區(qū)。
而自己,恰好踏入了那個盲區(qū)。
顧亦安不再糾結(jié)于此,他將目光重新投向邱博士。
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也是他此行的終極目的。
“最后一個問題,邱博士?!?/p>
“創(chuàng)界科技,費盡心機,不惜在全世界挑起戰(zhàn)亂,用我們的人民做耗材。”
“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這一次,邱博士沒有讓書豪回答。
他迎著顧亦安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也是我們的問題?!?/p>
“而你,顧大師?!?/p>
“你的任務(wù),就是去找到答案。”
顧亦安靠在椅背上。
“要我去找到答案?!?/p>
“總得讓我知道,我們將要面對的,究竟是什么。”
他直視著邱博士,目光沒有半分退讓。
“創(chuàng)界科技有覺醒者,有你們口中惡性突變的生物?!?/p>
“我想更了解他們?!?/p>
“我想看看他們。活的?!?/p>
書豪下意識地看向邱博士。
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他能回答的范疇,需要授權(quán)。
邱博士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溫和的笑,
他與顧亦安對視了幾秒,似乎在評估他這句話背后的決心。
最終,他站起身。
“走吧。”
電梯門再次無聲滑開。
這一次,內(nèi)部的面板上沒有任何樓層按鍵,只有一個向下的箭頭。
門合上,電梯開始下沉。
沒有輕微的失重感,只有一種被巨大力量推向地心深處的感覺。
速度極快。
顧亦安默默計算著時間。
三十秒。
四十秒。
一分鐘。
按照這個速度,他們至少已經(jīng)深入地下數(shù)百米。
這座山,恐怕早已被掏空。
變成了一座深埋地底的鋼鐵堡壘。
“叮?!?/p>
電梯停穩(wěn)。
門開,一股金屬氣息的冷風(fēng),撲面而來。
眼前是一條昏暗的走廊。
他們腳下的感應(yīng)燈隨之亮起,向前鋪開一條光路。
走廊的盡頭,是一面巨大的單向特種玻璃窗。
邱博士和書豪在窗前站定。
顧亦安走上前,目光投向玻璃之內(nèi)。
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玻璃后面,是一個巨大的、慘白色的房間。
房間中央,站著一個“人”。
但早已脫離了人類的范疇。
身高超過兩米多,全身覆蓋著一層灰黑色的角質(zhì)層,上面布滿了不斷蠕動、明暗交替的詭異紋路。
最駭人的,是它的右臂。
從肩膀往下,血肉、骨骼與金屬發(fā)生畸變?nèi)诤稀?/p>
形成了一把有機突擊步槍的輪廓。
槍管、彈匣、扳機,每一個細節(jié)都清晰可見。
卻又透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血肉質(zhì)感。
戰(zhàn)魔!
顧亦安的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這個詞。
在那個冰天雪地的世界里,他親眼見過這種怪物!
它們徒手攀爬城墻,常規(guī)子彈無法造成有效傷害,只有爆頭才能徹底殺死。
“惡性GST突變體?!?/p>
書豪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一種面對研究標(biāo)本的癡迷。
“他的優(yōu)點,也是他的弱點,就是突變的速度?!?/p>
書豪指著戰(zhàn)魔身上流動的紋路。
“實驗證明,它們能夠直接吞噬高能輻射,來維持生命形態(tài),并加速自我修復(fù)?!?/p>
“理論上,只要輻射能量供應(yīng)充足,它們就是不死的?!?/p>
他頓了頓,補充道:“但是,這個輻射量極難把控?!?/p>
“過量的輻射,會誘發(fā)它們進行二次、甚至三次突變?!?/p>
“最終突破某個閾值,導(dǎo)致自體徹底崩潰,化為粉末。”
“這是目前唯一能大范圍殺傷它們的方式?!?/p>
“除此之外,唯一的物理弱點,在頭部。”
書豪推了推眼鏡,“只有徹底摧毀大腦,才能終止它們的生命活動?!?/p>
“身體其他部位,哪怕全部切除,只要給予足量的輻射,也能在短時間內(nèi)再生。”
顧亦安沉默地聽著。
這一切,都印證了他在那個“世界”里的見聞。
這些東西,一旦數(shù)量形成規(guī)模。
投放到戰(zhàn)場上。
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zāi)難。
顧亦安收回目光,聲音低沉。
“始源血清,是如何制造出來的,或者說它來自哪里?”
書豪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茫然和……敬畏。
“它不是被制造出來的。”
他搖了搖頭。
“它無法被分析,無法被復(fù)制,也無法被提取有效成分。”
“根據(jù)我們目前掌握的所有數(shù)據(jù),它更像是一種來自未知領(lǐng)域的基礎(chǔ)物質(zhì)。”
“它就是災(zāi)難本身?!?/p>
邱博士適時地接過話頭。
“我們現(xiàn)在獲取的所有樣本,都來自創(chuàng)界科技。”
“它的具體來源,也是需要你去獲取的核心情報之一。”
顧亦安心中了然。
連宗世華所代表的國家級力量,都無法解析始源血清。
這東西的神秘,遠超他的想象。
“這里,有沒有覺醒者?”
顧亦安再次將問題拋出,“我想看看。”
邱博士溫和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
“很遺憾,顧大師?!?/p>
“我們目前,并沒有成功融合的覺醒者樣本。”
他說得滴水不漏,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異樣。
但顧亦安敏銳地捕捉到,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旁邊的書豪,鼻梁上的眼鏡,有了一個微不可察的下滑動作。
而他的手,下意識地扶了一下。
這個動作很細微。
但對于大腦被強化過的顧亦安來說,卻清晰無比。
他在撒謊。
邱博士在撒謊。
或者說,宗世華在對他撒謊。
他們這里,有覺醒者。
顧亦安沒有點破,只是將這個信息深深埋在心底。
他換了個問題。
“我們手上有多少始源血清的樣本?”
“不多?!?/p>
邱博士的回答,依舊滴水不漏,
“作為戰(zhàn)略物資,具體的數(shù)量屬于最高機密。”
顧亦安不再追問。
問不出來。
他看向走廊深處。
那些數(shù)不清的、亮著燈的實驗室。
再聯(lián)想到宗世華,對自己覺醒者身份的隱瞞、和試探。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他心中瘋狂滋長。
宗世華,恐怕也在進行人體實驗。
他也在試圖,制造屬于他自己的,可控的覺醒者軍團。
云九的背叛。
宗世華的殺局。
創(chuàng)界科技的滲透……
這張網(wǎng),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百倍,也黑暗百倍。
顧亦安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他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問出了眼下最關(guān)心,也最實際的問題。
“覺醒者,有沒有弱點?”
“如何才能……制服一個覺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