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博士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側(cè)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請跟我來。”
顧亦安沒有多問,跟在他身后。
電梯平穩(wěn)下行。
屏幕上的數(shù)字從“10”一路跳動,最終停在“-1”。
門開,又是一條泛著金屬冷光的走廊。
盡頭處,一部封閉的軌道車,靜靜停泊。
兩人坐上軌道車,向著山腹深處滑行。
顧亦安心中驚嘆。
將整座山體掏空,這究竟需要何等巨大的手筆?
車門滑開。
眼前的景象,讓顧亦安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里像是一個科幻世界的場景。
潔白無瑕的墻壁,明亮卻不刺眼的穹頂光源,將一切照得通透。
走廊兩側(cè)是巨大的落地玻璃。
透過玻璃。
可以看到一個個獨立的實驗室里,研究人員穿著白色無菌服。
他們正忙碌地操作著,各種顧亦安看不懂的儀器。
無數(shù)復雜的線路,沿著天花板和墻壁的凹槽延伸。
最終,匯入更深邃的黑暗中。
這里,才是這座信息孤島,真正的核心。
邱博士帶著顧亦安穿過這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一間辦公室前。
門是感應(yīng)式的,無聲滑開。
里面是一個小型的會議室,一張白色的會議桌,幾把椅子。
顧亦安坐下。
邱博士對門外的工作人員低聲說了一句。
“把書豪叫過來。”
片刻之后,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二十五六歲。
頭發(fā)蓬亂得像個鳥窩,鼻梁上架著一副瓶底厚的眼鏡。
身上的白大褂前襟,還留著幾點早已干涸的湯漬。
他的眼神,有些躲閃,帶著一種長期與人隔絕的局促。
“邱……邱導,什么事?”聲音細弱。
邱博士指了指顧亦安對面的位置:
“坐。這位是顧大師。”
“他有一些問題,需要你來回答。”
名為“書豪”的青年,怯生生地看了顧亦安一眼,點了點頭,拘謹?shù)刈隆?/p>
邱博士轉(zhuǎn)向顧亦安。
“你問吧。”
“問題,最好具體一點。”
顧亦安瞬間明白了邱博士的用意。
眼前這個書呆子,顯然是純粹的技術(shù)人員,對政治和權(quán)謀一竅不通。
讓他來回答。
既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又能完美規(guī)避掉所有敏感信息。
這是一堵專業(yè)壁壘砌成的防火墻。
顧亦安不再客氣,直接拋出了第一個,也是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
“始源血清,是什么?”
話音剛落,對面的書豪,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開關(guān)。
他瞬間站起,沖到墻邊的白板前,一把抓起記號筆。
之前那個畏縮、局促的青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神發(fā)亮,渾身散發(fā)著狂熱的學者。
他甚至沒有看顧亦安。
一邊在白板上飛快地寫下,一長串復雜的分子式,一邊用一種近乎詠嘆的語調(diào)說道。
“始源血清,本質(zhì)上是一種基于逆轉(zhuǎn)錄病毒原理。”
“但又遠超其范疇的定向基因編輯工具!”
“它的核心,是一種我們稱之為奇美拉堿基對的特殊結(jié)構(gòu)。”
“它可以……”
“停——”
顧亦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我聽不懂,說點人話。”
書豪的講解被打斷。
他臉上掠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仿佛自己最神圣的藝術(shù),被一個門外漢粗暴地玷污了。
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鏡。
似乎在思考,如何用凡人的語言,去描述神的造物。
“好吧。”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把鑰匙。”
“一把能打開人體基因鎖的鑰匙。”
“我們每個人的基因,都是一本厚厚的書。”
“而這把鑰匙,可以精準地找到書中隱藏的那一頁,強行翻開它。”
書豪在白板上畫了一個簡單的雙螺旋結(jié)構(gòu)。
“翻開之后,會有兩種結(jié)果。”
他用筆在螺旋的一側(cè),畫了一個向上的箭頭,旁邊寫上“良性”。
“第一種,良性突變。”
“被選中的個體,會與血清完美融合,基因鏈被解鎖、重塑。”
“他們的身體,獲得超乎想象的力量、速度、反應(yīng)能力和感官。”
“我們稱之為覺醒者。”
顧亦安的腦中,閃過鐵棺里那個冰冷的電子音。
——初級覺醒者。
果然如此。
書豪又在螺旋的另一側(cè),畫了一個向下,并且不斷扭曲的箭頭,旁邊寫上“惡性”。
“第二種,惡性GST突變。”
“融合失敗,基因鎖被粗暴地撬開。”
“導致基因鏈,徹底崩潰。”
“個體的細胞會開始無序、瘋狂地增殖、變異。”
“變成一種……沒有理智,只剩下吞噬本能的生物。”
他的筆尖在“惡性”兩個字上重重一點。
“它們的生命,會極度絢爛,也會極度短暫。”
“在徹底耗盡所有生命能量后,它們會像燃燒殆盡的灰燼一樣,迅速崩解。”
顧亦安的眼前。
浮現(xiàn)出蘇晴臨死前,身上遍布的黑色紋路。
以及她最后化作黑色粉末的那一幕。
“那如果沒有撬開鎖呢?”他追問。
書豪的嘴角撇了撇,像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常識。
“那就是第三種結(jié)果。”
“沒有資格被翻開書頁的人,會被鑰匙本身吃掉。”
“他們的血肉,會成為血清自我復制的養(yǎng)料。”
“當場暴斃,尸骨無存。”
一切都對上了。
顧亦安壓下心頭的波瀾,問出第二個問題。
“除了強化身體能力,良性突變還有其他影響嗎?”
“我聽說有薩滿女巫、和高僧能洞悉人心,這與基因突變有關(guān)?”
書豪疑惑地看向顧亦安。
他推了推眼鏡,語氣肯定。
“從純粹的生物學角度看,始源血清只作用于生理器官的增強。”
“你說的那些,不在我們的認知范圍。”
邱博士適時插話。
他微笑著看向顧亦安。
“顧大師,這已經(jīng)超出生物學范疇了。”
“那是玄學領(lǐng)域。”
“反倒是您的專業(yè),我們不研究。”
顧亦安心中篤定。
自己的觸物追蹤能力,就是因為始源血清。
可為什么他們這樣堅定地認為不是呢?
只有一個解釋。
那就是,他們不知道。
宗世華相信他的追蹤能力,只是認為他觀察敏銳,推理精準。
他們把他當成了另一個福爾摩斯。
這對他更加有利。
顧亦安接著問。
“初級和中級覺醒者,又怎么區(qū)分?”
書豪說:“沒有明確的界定。”
“但多次使用鑰匙,可以持續(xù)強化生理器官。”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
“每一次解鎖基因,惡性突變的風險都會增加。”
“到達某個臨界點……結(jié)局只有一個。”
“基因鏈,徹底崩潰。”
顧亦安的心猛地一沉,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
他想起了第三次融合。
手背上,曾一閃而過黑色的紋路。
自己已經(jīng)融合了三次始源血清。
沒想到,每一次,都是在走向崩潰的邊緣。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震驚,繼續(xù)問。
“人體三元基態(tài)構(gòu)筑法,又是什么?”
這個問題,讓書豪愣了一下,他看向邱博士。
邱博士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書豪這才回答:
“這并非人類的造物。”
“它源自一種遠古時期的非碳基生命,是一套用于自我強化的系統(tǒng)性方法。”
他扶了扶眼鏡,神情嚴肅。
“對于普通人類,不,準確地說,是對于現(xiàn)代人類,這套方法完全不適用。”
“人類的生理結(jié)構(gòu),無法承受這種構(gòu)筑過程。”
“但覺醒者是個例外。”
“始源血清強化后的身體,本質(zhì)上仍是碳基生物,卻擁有了承受這套方法的最低門檻。”
書豪的語速放緩,似乎在講解一個極其精密的理論。
“它通過一組特定的動作,引導能量對身體進行二次構(gòu)筑。”
“最終目的,是突破碳基生命的固有物理極限。”
顧亦安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們已經(jīng)掌握了完整的“三元基態(tài)構(gòu)筑法”。
強行按捺住,向?qū)Ψ剿饕暾椒ǖ臎_動。
云九曾警告過他,絕不能暴露底牌,這其中必有原因。
一旦開口。
他的覺醒者身份,就會立刻暴露無遺。
在沒有搞清楚宗世華、和創(chuàng)界科技之間,到底誰是誰非之前。
暴露自己是覺醒者,無異于自殺。
話題,必須轉(zhuǎn)移。
顧亦安心念電轉(zhuǎn),想到了那個懸在他心頭,最大的謎團。
父親的存在狀態(tài)。
以及“開天眼”時看到的那個冰雪世界。
他不能直接問,只能旁敲側(cè)擊。
“平行世界……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