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的敲門聲隔幾天才會在某戶門前響起,同時幾戶人一起被敲門簡直聞所未聞。
但昨夜,敲門聲自己停了!
“是它們!是昨天降臨的行走鬼神!” 趙勇猛地指向自家屋后,也指向其他那幾戶人家,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是它們埋在家里,庇佑了我們!讓那索命的鬼東西不敢進來!”
“鬼神庇佑!真的是鬼神庇佑啊!”
“蒼天有眼!我們石坎村……有救了!”
“快!快回去把神骸埋骨之處供起來!早晚三炷香!”
生命暫時得到保障,所有人褪去癲狂的模樣。
希望,如同石縫中艱難鉆出的嫩芽,第一次如此真實地出現在這些瀕死之人的眼中。
老村長挨個檢查了昨晚幾戶被敲門卻安然無恙的人家,尤其是重點看了趙勇家屋后微微隆起的小土堆,眼里閃爍著激動與火熱。
陳舟隱匿于一旁,冷靜地觀察著這一切。
他心知肚明,他的白骨詭仆本身并無驅邪辟煞的神通。
昨夜敲門的鬼東西退走,大抵是他殘留在骸骨中的死氣起了作用。
就像猛獸劃定了領地,更弱小的掠食者嗅到氣息自然會規避。
但并非長久之計,斷聯的骷髏,那絲殘留的死氣很快就會隨時間逐步消散,它們并不是真的邪祟,只是陳舟召喚出的詭仆。
村民們激動地交流著,話題不由自主地轉到了隔壁情況更糟的黃沙窩。
黃沙窩是敲門鬼物起源的地方,也是黃沙窩的村民在付出血的代價后,才得知敲門聲響,必須有人開門,否則全家橫死的規則。
“黃沙窩昨晚不知道怎么樣了?”
“他們村都沒幾個能守夜的青壯了,要是那東西去了……”
“他們村不是也有鬼神降臨,應該沒事吧。”
剛還因為活過一夜的激動氛圍又冷卻下去,老村長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得派人去看看,都是一個縣挨著的村子,也不能眼看著他們死人。”
“不行的話,都接來我們村吧,至少我們村的鬼神是真的有用。”
“村長,我去!”
趙勇主動站了出來,他剛剛經歷了一場庇護,正是信心和責任感最盛的時候,“我帶兩個人,快去快回!”
村長應允。
趙勇就很快動身,陳舟慢悠悠跟在趙勇和趙猛幾人身后。
黃沙窩離石坎村并不算太遠,但越靠近,空氣中的死寂感就越發濃重。
村子的大小與石坎村相仿,建筑格局也類似,但放眼望去,十室九空,許多屋舍的門窗都破損大開。
僅剩的不足百人,大多是無力的老弱婦孺,此刻正如同石坎村清晨時那樣,惶恐而又帶著一絲期盼地聚集在村中的空地上。
陳舟的目光掃過村落,很快被村旁一座顯得格外破舊的屋子吸引。
那屋子似乎是用泥土和碎石胡亂壘砌而成,孤零零立在村頭的最角落,與周圍相對規整的木石結構屋舍格格不入,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而就在那破舊屋子的門前,站著一個女人。
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極其古怪,像是無數死人怨念糾纏而成,又混雜著某種和疫鼠類似的邪異魔氣,兩者扭曲地融合在一起。
女人只使用了一些粗淺的偽裝術法,讓自己在普通人眼中看起來與尋常村婦無異,但在陳舟的感知里,這偽裝簡直漏洞百出。
女人的實力應該很強,至少也是疫鼠的水平,所以她本身就不屑于在螻蟻面前完美偽裝?
陳舟仔細打量過去。
女人身段窈窕,凹凸有致,僅看背影和部分側影,足以引人無限遐想。
然而,當他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時,極致的矛盾感又撲面而來。
半張臉鳳目流轉,朱唇嫣然,堪稱絕色,美貌如天仙。
另外半張臉卻呈現出詭異的蟲化特征,覆蓋著角質的甲殼,復眼閃爍著冰冷的光澤,猙獰如修羅。
就在這時,那女人仿佛能穿透陳舟的隱匿,精準地捕捉到了他的視線。
她微微側身,將那張半仙半魔的臉龐完全展露,對著陳舟所在的方向,禮貌地,甚至帶著一絲生疏的笨拙,輕輕福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女子禮。
然后,她抬起那半張絕美的臉,對著陳舟的方向露出一個笑容。
笑容很美,卻像是精心計算過弧度,但缺乏真正的情感溫度,帶著一種非人的觀察與模仿意味。
陳舟心中瞬間警惕起來,周身死氣隱而不發,做好了隨時應對攻擊或詭異變化的準備。
然而,女人行完禮,笑過之后,便再沒有了其他動作。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破屋前,仿佛剛才只是偶遇鄰居,打了個尋常的招呼,隨即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人的目光投向遠處聚集的村民,半張美麗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近乎空洞的關切,半張蟲臉上則依舊是冰冷的非人質感。
陳舟一邊保持著對那詭異女子的高度警惕,一邊將部分注意力投向已經走入黃沙窩村民人群中的趙勇。
他聽到趙勇正在高聲詢問:“鄉親們,你們昨晚可還平安?守護鬼神可顯靈了?”
人群騷動了一下,幾個看起來像是主心骨的老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須發皆白老者開口道:“是是石坎村的趙家小子啊,昨夜確實有敲門聲。”
“我家響了五下!”
“我家響了七八下!”
另外兩戶人家也連忙出聲,臉上帶著與石坎村人類似,劫后余生的慶幸。
“然后呢?”趙勇急切地追問,“人沒事吧?”
“停了。”老者繼續說道,眼里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敲了幾聲,就自己停了!人都在,一個沒少!”
黃沙窩的村民們也低聲議論起來,長久麻木的臉上終于多了幾分活氣。
然而這時,有人突然想起什么,問道:“那丑婆呢?她家有人去瞧過嗎?”
聞言,有幾人下意識地把頭轉向村旁那座最為破舊的泥土屋子,以及依舊靜靜站在屋前,臉上掛著不變笑容的詭異女人。
女人神情不變,隔著很遠,像是根本沒聽到人們的議論,靜靜矗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