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趙珩如遭雷擊,踉蹌著后退半步,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是女子?那個三元及第的沈紫影,是個姑娘家?”
魏逸晨點頭,將沈紫影的身世娓娓道來——沈父遭人暗算身亡,沈母臨盆早產誕下女嬰,為保家產與女兒性命,不得不謊稱誕下男嬰,將她當作男孩教養。她自幼苦讀,憑真才實學走上朝堂,不過是想守住沈家,護住母親。
“她肩上扛著的,從來不止是自己的前程,還有整個沈家的安危。臣在江南與她共歷生死,見她賑災時不顧自身安危,見她為百姓疾苦徹夜難眠,才知她這般堅韌。”魏逸晨的聲音帶著動容,“如今身份或將暴露,她已無退路。臣愿辭去丞相之位,帶她遠離京城,做一對尋常農家夫妻,只求陛下成全,饒她欺君之罪。”
趙珩怔立在原地,腦海里閃過沈紫影在朝堂上的模樣——清瘦卻挺拔,言辭懇切,目光清亮。他想起初見時便覺這狀元郎太過清秀,想起她處理政務時的細致周全,原來這一切背后,藏著如此沉重的過往。
他沉默良久,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對沈紫影欺君的震怒,有對她才華的惋惜,更有對魏逸晨這份深情的動容。畢竟,魏逸晨是他最愛的那個女人留下的唯一血脈,他從未想過,這孩子會為了一個女子,甘愿舍棄這滔天權勢。
“你可知欺君之罪當斬?”趙珩的聲音沙啞。
“臣知,”魏逸晨抬頭,目光堅定,“但她罪不至死。她為朝廷辦差,為百姓謀福,從未有過半分私心。若陛下要罰,便罰臣吧,臣愿代她受所有罪責。”
趙珩看著他,忽然嘆了口氣。他想起沈紫影在百景縣的功績,想起她那份為民之心,終究是舍不得。這般棟梁之材,縱是女子,又有何錯?
“罷了,”趙珩揮了揮手,眼底帶著疲憊與釋然,“她欺君是實,卻也有功。朕不罰她,也準你辭官。但有一事,”他看向魏逸晨,“她既是女子,便該以女兒身活一世。朕會對外宣稱沈紫影染疾辭官,讓她安心以沈姑娘的身份活下去。至于你,”他頓了頓,“想清楚了?這丞相之位,你真要舍?”
“臣想清楚了,”魏逸晨叩首,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輕松,“權勢于臣,不及她半分重要。”
趙珩看著他,忽然笑了,眼底帶著幾分欣慰:“不愧是她的孩子,重情重義。
趙珩看著魏逸晨堅毅的側臉,忽然話鋒一轉,語氣里帶著幾分考量:“不過,讓你就此辭官,實屬可惜。你二人皆是棟梁,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豈能因私情誤了國事?”
魏逸晨微怔,抬頭看向皇帝,眼中滿是疑惑。
趙珩緩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沉沉:“沈紫影雖是女兒身,可她的才情、她的擔當,勝過朝中多少須眉?百景縣一事,足見其能。若因身份暴露便讓她徹底離開朝堂,是朝廷的損失。”
他頓了頓,繼續道:“朕思量著,她不必徹底辭官。可先對外稱‘沈員外郎’染疾,需靜養調理,暫離戶部。而后,你尋個由頭,讓她以‘沈姑娘’的身份入宮,做朕的女官,專司民生案牘,協助你處理那些她最擅長的事務。”
魏逸晨心頭一震,隨即涌上狂喜。這樣一來,紫影既能避開身份暴露的風波,又能繼續做她想做的事,不必放棄那些她傾注心血的民生要務。
“陛下……”他聲音微顫,一時不知該如何謝恩。
趙珩擺擺手,眼底帶著幾分狡黠:“至于人前如何圓融,就得看你的本事了。對外,只說沈姑娘是你舉薦的民間才俊,因熟悉江南事務,特入宮協助處理相關案牘。她不必在百官面前拋頭露面,只在御書房或你府中理事便可。”
他看著魏逸晨,語氣緩和了些:“這樣,她既能以女兒身自在生活,又能發揮所長;你也不必舍棄相位,可繼續為朕分憂。至于你們二人的事……”
趙珩話鋒頓住,目光在魏逸晨臉上轉了一圈,似笑非笑:“待風頭過些,朕自會給你們一個名分。總不能讓功臣既出力,又受委屈。”
魏逸晨這才徹底明白皇帝的用意,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動容。他重重叩首,聲音鏗鏘:“臣謝陛下隆恩!臣定當竭盡所能,既不負陛下信任,也不負紫影……沈姑娘的才華!”
趙珩看著他挺直的脊梁,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意。他扶起魏逸晨,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安排。記住,莫要讓她受了委屈。”
“臣遵旨!”
魏逸晨退出太和殿時,陽光正盛,灑在朱紅的宮墻上,亮得晃眼。他腳步輕快,心中的大石徹底落地。
抬頭望向沈府的方向,他仿佛能看到沈紫影得知消息時,那雙清亮眼眸里綻放的光彩。
往后的路,他們可以并肩走了。一個在朝堂之上運籌帷幄,一個在案牘之間施展才華,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守護著這片他們曾用性命去捍衛的安穩天地。
魏逸晨走出皇宮時,天色已近黃昏,晚霞將天際染成一片絢爛的橙紅。腹中空空如也,他這才想起從清晨到此刻竟未進半點吃食,可心頭的雀躍早已蓋過了饑餓。
街角那家“福來居”的醬肘子和桂花糕是沈紫影素來愛吃的,他腳步輕快地拐了進去,打包了滿滿一盒,又拎了壺溫熱的米酒,想著她醒了定是餓的。
趕到沈府時,暮色已濃。魏逸晨沒走正門,繞到后院墻邊,身形輕捷地翻了過去——這幾日來往得多了,他早已摸清了沈紫影院落的位置。
院內靜悄悄的,只有廊下的燈籠發出暖黃的光。他放輕腳步走到窗下,見屋內只點了盞小燈,透過窗紗隱約能看到榻上蜷縮的身影,顯然還在睡。
魏逸晨失笑,推門進屋時動作極輕。沈紫影睡得很沉,眉頭微蹙,許是還在為昨夜的酸痛犯愁。他坐在榻邊,指尖輕輕撫平她眉間的褶皺,心里暗道:都怪自己昨夜太不知節制,把人折騰狠了。
他沒叫醒她,只將食盒放在桌上,自己先喝了口米酒墊墊肚子。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榻上的人才動了動,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醒了?”魏逸晨湊過去,聲音溫柔,“我帶了吃的,起來墊墊。”
沈紫影揉著眼睛坐起身,腰肢還是有些酸,看到他時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他將她扶起,又在她腰后墊了個軟枕,“餓了吧?福來居的醬肘子,熱乎著呢。”
沈紫影確實餓了,聞到香味便沒了顧忌,被他喂著吃了好幾口。溫熱的食物下肚,渾身都舒坦了些,她看著他:“你吃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