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員外郎,恭喜恭喜啊!”周明拱手笑道,“陛下慧眼識珠,讓你到戶部來,可是我部的福氣。”
“周主事客氣了,”沈紫影回禮,語氣謙遜,“晚輩初來乍到,許多事務尚不熟悉,還望各位前輩多多指點。”
“沈大人太謙虛了,”另一位年輕些的官員王啟年接口道,“百景縣賑災之事,京城里誰不稱道?您能來戶部,咱們往后處理民生案牘,也能多些章法。”
說話間,眾人已走進公堂。案幾上堆滿了各式卷宗,大多是各地呈報的糧稅清單、賑災款項明細。
周明指著最上面的一疊卷宗:“沈員外郎,這是江南各府新報的秋糧預估,您看是否先過目?去年水災之后,各地收成如何,直接關系到明年的糧稅調度。”
沈紫影拿起卷宗,指尖拂過泛黃的紙頁,上面的數字密密麻麻,卻條理分明。她想起百景縣田埂上的幼苗,沉吟道:“江南剛遭大災,秋糧收成怕是難達往年水準。我看這預估數字,或許還得再核減些,免得百姓負擔過重。”
周明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沈大人說得是。前些日子魏丞相也提過,江南需輕徭薄賦以休養生息,只是具體核減多少,還需仔細核算。”
“我這里有百景縣的具體災情記錄,”沈紫影從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或許能作為參考。其他府縣的情況,可命人再行勘察,務必做到有據可依。”
王啟年湊過來看了看冊子,只見上面不僅記著災情,還有百姓的實際存糧、補種作物的生長情況,甚至連農戶的家庭人口都標注得清清楚楚,不由咋舌:“沈大人在百景縣,竟細致到這種地步?”
“民生無小事,”沈紫影淡淡一笑,“多記一筆,或許就能少一戶人家挨餓。
晨陽漸漸升高,透過窗欞照在案牘上,將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染成金色。
沈紫影與同僚們圍坐在一起,時而低聲討論,時而提筆批注,紙頁翻動的沙沙聲與偶爾的交談聲交織在一起,成了戶部衙門里的晨曲。
夜幕低垂,太極殿內早已華燈初上。數百盞宮燈高懸梁間,鎏金的燈座映著燭火,將殿內照得如同白晝,連地磚上的云紋都染上了一層暖黃的光暈。殿外廊下,禁軍甲胄鮮明,手持長戟,身姿挺拔如松,無聲地守護著這場盛宴的安寧。
殿內,朱紅梁柱撐起巍峨穹頂,梁柱上纏繞著鎏金盤龍,龍首高昂,仿佛要掙脫束縛,直上九霄。百官按品級分列兩側,朝服上的繡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低聲交談的話語匯在一起,卻絲毫不顯嘈雜,反倒襯得這殿宇愈發莊嚴肅穆。
“陛下駕到——”
隨著太監尖細的唱喏聲,老皇帝趙珩龍行虎步走入殿中,百官立刻躬身行禮,山呼萬歲。待趙珩落座主位,宴席才算正式開始。
樂師們在殿角奏響絲竹,旋律悠揚婉轉,時而如流泉叮咚,時而如鸞鳥和鳴。一隊舞姬身著七彩羅裙,從殿外翩躚而入,裙擺上的珍珠隨著舞步輕搖,折射出細碎的光。她們腰肢款擺,長袖翻飛,每一個旋轉都如弱柳扶風,每一次俯身都似芙蓉泣露,引得席間贊嘆聲不絕。
魏逸晨坐在左首第一位,目光偶爾掃過舞姬,更多時候卻落在不遠處的沈紫影身上。她依舊是一身青色官袍,端坐在席間,腰背挺直,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愈發清俊,偶爾舉杯淺酌,動作從容不迫,絲毫不見初入高位的局促。
而坐在趙珩身側的昭陽公主,原本正漫不經心地看著歌舞,目光無意間掃過沈紫影時,卻猛地頓住了。
她手中的玉杯微微傾斜,酒液差點灑出,連忙穩住。昭陽公主自小在宮中長大,見慣了俊彥才子,卻從未見過這般清逸出塵的人物。沈紫影此刻正側耳聽著身旁官員說話,眉峰微蹙,眼神專注,燈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竟比殿中舞姬的舞姿還要動人幾分。
昭陽公主的心跳莫名快了幾拍。她想起不久前,也曾遠遠見過這位沈編修,那時只覺他文弱清秀,并未過多留意。可今日再見,他眉宇間多了幾分江南風沙磨礪出的沉穩,清俊中透著股說不出的韌勁,竟讓她移不開眼。
“昭陽,看什么呢?”趙珩注意到女兒的失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落在沈紫影身上,不由笑道,“這位沈愛卿,便是朕常跟你提起的,在江南立下大功的沈員外郎。”
昭陽公主臉頰微紅,連忙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掩飾慌亂:“兒臣只是覺得……沈大人氣度不凡。”
趙珩何等精明,見女兒這模樣,心里便有了幾分數,卻不點破,只是笑著打趣:“沈愛卿不僅氣度不凡,才干更是出眾,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擔當,實屬難得。”
昭陽公主低頭抿了口酒,眼角的余光卻忍不住又飄向沈紫影。她看到沈紫影正與魏逸晨相視一笑,那笑容清淺溫和,竟讓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絲羨慕。
席間觥籌交錯,歌舞不斷。沈紫影偶爾起身回敬,舉止得體,言辭懇切,既不失禮,也不過分張揚。她并未察覺到昭陽公主的注視,只覺得這宮宴雖盛大,卻不如江南田埂上的晚風來得自在。
直到一曲舞畢,樂聲暫歇,趙珩舉杯道:“今日這宴,既是慶功,也是惜才。魏愛卿,沈愛卿,你們二人并肩協作,為朕分憂,當滿飲此杯!”
魏逸晨與沈紫影起身舉杯,同聲道:“謝陛下!”
宴席過半,酒酣耳熱之際,不少官員家眷也放下了拘謹,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低聲說著話。其中,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李婉柔,目光一直焦著在沈紫影身上。
李婉柔生得嬌俏,只是性子向來執拗。前些日子,父親已為她定下一門親事,對方是個年近四十的富商,雖家資豐厚,卻粗俗不堪,她打心底里抗拒。可父命難違,她正愁找不到脫身之法,今日在宮宴上見到沈紫影,只覺眼前一亮。
沈紫影端坐席間,青衫磊落,眉宇間既有文臣的清雅,又帶著幾分歷經世事的沉穩,談笑間氣度不凡。李婉柔越看越心動——這般人物,才配得上自己。若是能與他結為連理,遠比嫁給那個油膩的老頭子強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