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影養(yǎng)傷的這幾日,百景縣的重建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魏逸晨一邊要盯著堤壩的加固工程,核對每日運抵的糧草數(shù)目,一邊要處理王坤案牽扯出的地方官吏清查,還要安撫民心、調(diào)度人手,忙得腳不沾地,常常是天不亮就出門,深夜才能回臨時住處。
可無論多忙,他總能擠出片刻空閑,雷打不動地往救護棚跑。
清晨,他會提著剛熬好的小米粥過來,親自用小勺喂她。米粥熬得軟糯,還細心地撇去了浮油,顯然是費了心思。“慢點喝,小心燙。”他眼神專注,看著她咽下一口,才又舀起下一勺,仿佛喂她吃飯是眼下最要緊的事。
沈紫影起初還別扭,想自己來,卻被他按住手:“你傷在胸口,一動就牽扯傷口,老實躺著。”語氣不容置喙,動作卻輕柔得很。
午后若是得空,他會搬個小板凳坐在床邊,拿著災情簿子翻看,偶爾抬頭看看她。
陽光透過棚頂?shù)目p隙照進來,落在他認真的側臉上,竟沖淡了幾分平日的冷硬。沈紫影有時睡著了,醒來時會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多了條薄毯,而他還在低頭處理公文,指尖劃過紙頁的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她。
有一次,沈紫影醒來看見他正拿著帕子,小心翼翼地幫她擦手。
他的動作很慢,指尖帶著薄繭,擦過她的指縫時,竟有種說不出的溫柔。“你怎么不去忙?”她輕聲問。
魏逸晨抬眸,眼底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清亮:“剛看完堤壩的圖紙,歇會兒。”
他放下帕子,從懷里摸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是幾顆晶瑩剔透的蜜餞,“去在隔壁縣公干買的,試試?”
沈紫影放進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沖淡了藥味的苦澀。她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別總往我這兒跑,耽誤了正事怎么辦?”
“天塌下來有我,安心養(yǎng)傷。”魏逸晨說得坦然,仿佛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他頓了頓,看著她,說“有你在在忙也有意義。”
沈紫影被他說得臉頰發(fā)燙,別過臉看向別處,卻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手上卻輕輕幫她掖好被角,動作里的關切藏都藏不住。
夜里,沈紫影口渴醒了,摸索著想去拿床邊的水囊,卻被一只溫熱的手按住。
“我來。”魏逸晨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原來他處理完公務后,竟直接在棚角的草堆上和衣睡了,就是怕她夜里有動靜沒人照應。
他倒了水,扶著她慢慢喝,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唇,兩人都頓了一下。黑暗中,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快睡吧。”魏逸晨率先移開目光,幫她躺好,自己則重新回到草堆,卻沒了睡意。
他側躺著,看著棚頂模糊的影子,腦海里全是她白天的樣子——她笑起來時眼角的弧度,她皺眉忍痛時的模樣,她故作鎮(zhèn)定卻悄悄泛紅的耳根…
他知道,自己是徹底栽了。
日頭正好,透過救護棚的縫隙灑下幾縷暖光。魏逸晨屏退了左右,手里捧著藥箱,緩步走到沈紫影床邊。
“換藥,我來吧。”他聲音低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沈紫影聞言一怔,下意識想拒絕,卻對上他堅定的目光——那目光里藏著“不必多言”的堅持,還有一絲怕她為難的小心翼翼。
她終究是點了點頭,垂下眼睫,耳尖卻悄悄紅了。
魏逸晨在床邊坐下,打開藥箱。最上面放著的,仍是那瓶淡綠色的藥膏,瓷瓶瑩潤,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這藥是他托了三位老友,尋遍了江南的藥廬,才從一位隱世的老藥翁那里求來的,據(jù)說用了天山雪蓮、千年參須等十余種名貴藥材,尋常金瘡藥與之相比,簡直是云泥之別。
他伸手,指尖觸到沈紫影胸前的繃帶時,動作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可能會有點疼,忍忍。”
沈紫影“嗯”了一聲,聲音細若蚊吟,緊張得攥緊了身下的草席。
繃帶被緩緩解開,像褪去一層束縛。那道傷口赫然映入魏逸晨眼簾——結痂的邊緣還泛著紅,猙獰地橫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破壞了原本的細膩。他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
他想起她倒下時染血的衣襟,想起她氣息奄奄的模樣,指尖便控制不住地發(fā)顫。這么多年,她以男兒身撐著,本就不易,如今還要受這樣的重創(chuàng)……他深吸一口氣,才壓下眼底翻涌的心疼,拿起沾了溫水的棉簽,輕輕擦拭傷口周圍。
溫水沾濕肌膚,帶著微涼的觸感。魏逸晨的動作極輕,仿佛怕稍一用力就會弄疼她。可他的指尖帶著薄繭,偶爾劃過未受傷的肌膚,便會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順著血液蔓延開去。
沈紫影僵直著身子,不敢看他,只能盯著棚頂?shù)拿┎荨?杀窍㈤g全是他身上的氣息——淡淡的墨香混著陽光曬過的味道,還有那藥膏清冽的藥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讓她心慌意亂的氣息。胸前的肌膚本就敏感,被他專注地注視著、觸碰著,臉頰早已燙得能煎雞蛋。
“疼嗎?”魏逸晨察覺到她的緊繃,抬頭看她,眼底滿是關切。陽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竟顯得格外溫柔。
“不……不疼。”沈紫影別過臉,聲音都帶了點發(fā)飄。
他低下頭,挖了一點藥膏在指尖,慢慢涂抹在傷口邊緣。藥膏觸到皮膚,帶來一陣清涼,稍稍緩解了不適。可魏逸晨的指尖離得太近,呼吸輕輕拂過她的頸側,像羽毛搔過心尖,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別動。”他輕聲道,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她的鎖骨,兩人都頓了一下。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魏逸晨能清晰地看到她泛紅的耳垂,看到她緊抿的唇瓣,感受到她略顯急促的呼吸。他自己也覺得口干舌燥,目光落在那道傷口上,心疼與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交織在一起,讓他心跳如擂鼓。
他強迫自己專注于上藥,指尖卻越來越不穩(wěn)。直到藥膏涂完,他拿起干凈的繃帶準備纏繞時,手腕卻被沈紫影輕輕抓住了。
“我……我自己來吧。”她的聲音帶著顫音,眼神躲閃著不敢看他。
魏逸晨看著她泛紅的臉頰,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卻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指按回草席上。“聽話。”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你動牽動傷口,我不放心。”
他重新拿起繃帶,繞過她的后背,動作笨拙卻認真。纏繞間,手臂難免碰到她的肩膀,每一次觸碰都像有電流劃過,讓兩人的呼吸都亂了幾分。
終于纏好繃帶,魏逸晨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燙到一般,耳尖紅得快要滴血。他站起身,背對著她整理藥箱,聲音有些發(fā)啞:“好了……你歇會兒吧。”
說完,他幾乎是快步走出了救護棚,連藥箱的一角碰到門框都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