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沿著江岸,一路向下。
日頭漸高,霧氣也散得差不多了,唯有江面上,還繚繞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二十里路,不遠不近。
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官道盡頭,隱約可見一座臨江而建的簡陋木寨。
寨子不大,幾排木屋,一座算不得高的哨塔。
寨子口,十幾道身著玄衣赤紋的身影,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
有的在擦拭腰刀,有的蹲在地上,就著一塊破木板賭骰子,更多的,則是無所事事地靠在柵欄上,看著江水發呆。
馬蹄聲由遠及近。
幾乎是同一時刻。
擦刀的停下了動作,賭錢的收起了骰子,發呆的也站直了身子。
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朝著官道來處望去,原本還算輕松的神情,霎時變得肅殺。
可待看清來人,眾人臉上,又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幾分錯愕。
什么情況?
來了個丫頭?
姜月初勒住韁繩,在寨子外十余步處停下,翻身下馬。
一名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傷疤的漢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上下打量了姜月初一番,眉頭緊鎖,沉聲喝道:“來者何人?”
“此地,便是青石渡鎮魔司駐地?”
一個瞧著年輕些的鎮魔衛,沒好氣道:“明知故問!此乃鎮魔司重地,閑人免進,速速退去!”
“閉嘴?!?/p>
刀疤漢子呵斥一聲,止住了身后那人的話。
他混了這么多年,眼光毒辣。
尋常百姓見了他們這身衣服,早就嚇得繞道走了,哪有敢主動上前的。
眼前這少女,孤身一人,神色自若。
如此氣質,怎么看,也不像是誤闖此地的尋常百姓。
他抱了抱拳,語氣還算客氣,“姑娘,我等在此地有公務在身,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去下游三十里的縣城衙門報官?!?/p>
姜月初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遞了過去。
“在下隴右都司郎將,姜月初?!?/p>
此話一出。
眾人面色一愣。
郎將?
刀疤臉下意識接過公文,目光落在上面。
公文上的字跡先不提,那枚印記,他卻是認得的。
確實是隴右都司的印記。
他臉上的戒備,緩緩褪去,不過心里還是泛起了嘀咕。
先前倒是聽說如今隴右都司自指揮使空懸后,便一蹶不振。
可沒想到,混到了如今的地步......
這么年輕的丫頭,都能當郎將了?
“姜大人,此事實在重大,卑職做不了主,還請您在此地稍候片刻,容我進去通報一聲?!?/p>
刀疤臉將公文雙手奉還。
“嗯?!?/p>
姜月初點點頭,倒是也沒不滿對方先前的態度。
自己為了不惹人注意,并未穿著官衣出門,一身尋常的黑衣,瞧著與江湖游俠無異。
這般謹慎,情有可原。
刀疤臉轉身,步履匆匆地進了寨子。
原本還聚在一處無所事事的鎮魔衛們,此刻也不敢再嬉笑打鬧,一個個站得筆直,只是那好奇的目光,卻總是不住地往姜月初身上瞟。
過了不過片刻功夫,那刀疤臉又從寨子里跑了出來。
只是這一次,他的臉上,卻滿是為難。
“大人,請回吧?!?/p>
“嗯?”
姜月初眉頭一皺。
刀疤臉苦澀道:“是......是關郎將的意思,羌江之事,自有我劍南都司處置,不敢勞煩隴右的同僚,還請大人......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吧。”
“......”
姜月初沒有說話。
她可以理解對方的門戶之見。
可即便如此,連面都不見一面,便這般趕人,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她心中雖有不快,面上卻依舊平靜,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無妨,此事我一人出手便是,無需你們相助?!?/p>
此話一出,刀疤臉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關郎將的意思,羌江龍王,任何人不得擅自插手,更不許......將其驚擾!”
“......”
姜月初臉上的最后一絲客氣,也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緩緩抬起眼,清冷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眼前。
刀疤臉只覺一股寒意襲來,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手也按在了刀柄上。
周遭的鎮魔衛,更是如臨大敵,一個個拔刀出鞘,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大人......這是關郎將的命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聞言,姜月初漠然道:“不見我,也就算了。”
“現在,還不允許我動那畜生?”
“你們劍南都司,當真是有趣,難不成那畜生是你們親爹不成?”
這話里的譏諷,不加掩飾。
刀疤臉的臉色難看至極,他雖心中畏懼,可到底也是跟隨關郎將多年,如今面對隴右都司之人,更是不可能退縮。
當下,語氣也是強硬起來。
“在劍南道,自然是我劍南都司說了算,莫說今日你一個郎將在此,哪怕是你們大將軍親至,關郎將說不準,爾等亦不可插手!”
“如今那龍王已被我等鎮壓于此,你若膽敢插手,驚擾了此地安寧,一律視為與妖魔勾結,就地格殺!”
話音落下的瞬間。
寨子里,也是走出了百余道身影。
人人玄衣赤紋,神色冷漠,皆是握住刀柄,隨時準備出鞘。
面對眾人的威脅,姜月初卻是笑了。
你若好言相勸,她還可以和你說道說道。
可若是想給她施壓......
她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既然如此,我今日還非闖不可?!?/p>
然而。
話音落下瞬間。
轟——
一桿丈八大戟破空而至,裹挾著千鈞之勢,重重地插在了姜月初身前不過三步之處!
戟尾猶自嗡嗡作響,深入地面不知幾尺。
一道身影,緩緩自寨中走出。
面容蒼老,身形卻挺拔如松,眉宇間,滿是百戰之后的兇殺之氣。
同樣是玄衣赤紋,身后一襲血色披風,肩頭之上,繡著的,卻是一頭咆哮的金色猛虎。
他看著姜月初,聲音沙啞,卻如洪鐘。
“關某鎮壓此地十余年,還從未見過有人膽敢擅闖此地,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p>
“念在隴右都司的面上,就此離去,我當無事發生。”
“你若是有膽,大可再往前走一步試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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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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