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東側樓梯口,手還搭在扶手上。陽光從高窗斜照進來,落在她袖口的線頭處。她沒動,盯著走廊盡頭那扇鐵門看了幾秒,才轉身往員工通道走。
宿舍昨晚的事還在腦子里轉。保溫杯里的信封沒拆,但她知道里面的東西不能放太久。她得看清楚,又不能留下痕跡。
回到房間時天已經黑了。同屋的人都睡了,床簾拉得嚴實。她沒開燈,摸出紫外線燈,指甲蓋大小的光源掃過掌心。信封背面浮出一圈紋路,中間是纏枝藤圖案。沈家的徽記。和母親賬本上的印一樣。
她把信封翻過來,手指輕輕掀開封口。紙很脆,她不敢用力。兩張東西滑進手里。
第一張是照片。黑白的,邊角發黃。一個女人穿著舊式工作服,胸前別著編號牌。臉拍得不太清,但眉眼熟悉。是母親。背后一行鋼筆字:“周蕓女士工作認真負責,建議轉正。”落款是“沈振邦”,日期一九九九年三月七日。
沈振邦是沈父的名字。
她手指停在那行字上。喉嚨發緊。
第二張是病危通知書。醫院名稱模糊,但診斷結果寫著“晚期肝衰竭”。簽發時間是二零零零年十一月十二日。母親死前十七天。
她把兩張紙貼身收好。信封原樣折回,放進保溫杯夾層。杯子擰緊,塞進被窩。
這一夜她沒睡。
第二天一早,她去前臺報到。趙姐不在,值班的是臨時替班。她接過清潔卡,上面寫著“閣樓補掃”。
她低頭看了眼任務欄。昨天她交了記錄,說五斗柜附近灰塵多,需要二次清理。這個安排合理。
她推車上了閣樓。鑰匙插進鎖孔時,手穩住了一下。門打開后,她先進去半步,確認沒人。然后才把車推進來。
她直奔五斗柜。抽屜拉開一點,縫隙還在。她沒碰,而是繞到另一邊,拿起抹布開始擦梳妝臺。動作慢,眼睛卻一直掃著門口方向。
幾分鐘后,她蹲下身,假裝整理水桶。桶歪了一下,水灑出來。她順勢往前蹭,左手伸進抽屜,把信封徹底抽出。這次她沒藏進圍裙,而是直接塞進袖口內襯。那里縫了暗袋,平時放備用電池。
她站起來,把濕布鋪在地上,壓一塊干布。看起來像還在處理漏水。等了幾分鐘,才推車往后退。
離開前,她看了眼角落的青瓷花瓶。瓶子不高,釉面泛青,底座刻著“沈氏珍藏”四個字。她記得這東西昨天沒動過。
她走過去,拿起抹布,輕輕擦瓶身。指尖順著瓶頸往下,抵住底部。默數三秒。
電流感從指腹竄上來。
耳邊響起一道聲音:“那個幫工必須消失,否則真相……”
聲音斷了。
她手沒抖,繼續擦瓶底。冷光從釉面反射出來,照在她手腕上。
她把花瓶擺回原位,角度復原。推車出門,鎖好門,在登記本上簽字。字跡平穩。
下樓時遇見陳管家。他站在一樓大廳,手里拿著文件夾。看見她,目光停了一瞬。
她低頭:“閣樓清完了。”
他嗯了一聲,沒說話。
她走過拐角,才把手從袖子里拿出來。信封還在。她沒再看,直接放進清潔車底層夾層。
中午休息,她躲在消防通道。背靠墻,從內衣夾層取出照片和通知書。兩張紙攤在膝蓋上。
母親的工作證照片背后有字,說明當時她是正式員工候選人。沈父親筆寫的評語。可不到一年,人就死了,職位也沒了下文。
病危通知簽發時間是十一月十二日。母親實際死亡是十一月二十九日。中間十七天,沒人送她去醫院。她在沈宅外的小屋熬到最后。
她把紙收好,靠在墻上。腦子里把兩件事連起來。
一九九九年,沈父說母親工作認真,要轉正。
二零零零年,她病重,沈家沒管。
再到剛才聽到的心聲——“必須消失”。
態度變了。不是疏忽,是有人不想讓她活。
她想起銅鏡里聽到的那句話:“真女兒在門外,沒來得及開門。”也是蒼老的聲音。和花瓶里聽到的相似。
兩個聲音都是老人。可能是一個人。
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走出通道時,迎面看見陳管家站在走廊另一頭。他沒動,只是看著她。
她點頭,從旁邊走過。
晚上回宿舍,她把保溫杯放在床頭。沒再開燈。坐在床上,從鞋墊下取出那張默畫的平面圖。展開,鋪在腿上。
閣樓標了三個點:五斗柜、梳妝臺、立柜。現在她在青瓷花瓶的位置畫了個圈。又在旁邊寫了一行小字:“發聲者身份待查。”
她把圖折好,塞回去。
躺下后,她沒脫衣服。右手伸到床沿下,輕輕敲了三下。
一下。
二下。
三下。
第三下落下的時候,窗外傳來一聲輕響。
她翻身坐起,沒開燈。走到窗邊,慢慢拉開一條縫。
后院的燈亮著。一個人影從倉庫門口經過,穿著深色外套,手里提著箱子。走得不快,但路線偏僻,專挑樹影走。
她認得那條路。通向地下室。
她退回床邊,拿出手機。屏幕亮度調到最低。打開相冊,翻到一張照片。是昨天拍的青瓷花瓶底部。放大,聚焦在“沈氏珍藏”四個字上。
印章邊緣有些磨損。右下角缺了一小塊。像是磕碰過。
她盯著那處缺口,手指滑動屏幕。
突然,她想起什么。
昨天擦瓶底時,她的指尖碰到過那處缺口。當時的感覺不對。不是單純的磕痕。
她放下手機,從包里取出放大鏡。只有拇指大,用來檢查文件細節的。對著照片再看。
缺口邊緣有細線。不是裂紋。是刻上去的。
她屏住呼吸。
把照片旋轉四十五度。
光線斜照進來的一瞬,那幾道線連成了一個符號。很小,藏在印章破損處。
是個數字: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