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蒯感覺自己的臉頰被那只粗糙的木牌邊緣硌得生疼,但心里卻長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這塊代表著洛家軍身份的信物,就是他們在這片混亂土地上唯一的護身符。
“我再問一遍,你們,真的是洛家軍?”
秋雨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滿尖銳的敵意,但懷疑的目光仍舊在她漂亮的臉龐上揮之不去。
周圍那些手持簡陋武器的漢子們,也都停下了動作,緊張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決定。
“如假包換!”老蒯脖子一梗,昂首挺胸:
“我們奉洛大帥之命,前來調(diào)查高郵城外匪患,為民除害!你們倒好,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們給綁了!”
老蒯被掙扎著從地上坐了起來,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他看著眼前這個名叫秋雨的女人,膚白皮嫩身材高挑,一身勁裝。
雖然風塵仆仆,但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不像尋常農(nóng)家女子。
“那這么說是誤會?”
秋雨盯著他看了半晌,終于對身邊的人揮了揮手。
“放了他們。”
兩個按著老蒯肩膀的大漢松開了手。
然而。
老蒯非但沒有半點劫后余生的慶幸,反而臉色一沉,上前一步。
他指了指不遠處倒在血泊中,已經(jīng)沒了聲息的戰(zhàn)馬,又指了指自己臉上那清晰的鞋印,聲音陡然拔高。
“誤會?一句誤會就想了事?”
“我這匹馬,是我們?nèi)珗F兄弟辛辛苦苦攢了多久的貢獻點才換來的寶貝!現(xiàn)在就這么被你們一根繩子給弄死了!”
“還有我這張臉!你們說踩就踩?”
“這筆賬,怎么算?”
老蒯這番突如其來的發(fā)難,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咸魚突刺也張大了嘴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嘀咕:
“老蒯,算了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先脫身要緊……”
他們現(xiàn)在畢竟只有兩個人,對方可是有四五十號人,而且一個個看起來都兇悍得很。
可老蒯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依舊死死地盯著秋雨。
他不是真的要跟這群可憐人計較,但他必須把姿態(tài)做足。
他們是洛家軍,是來剿匪的,不是來當孫子的。
如果一上來就軟弱可欺,以后還怎么跟這些人打交道,怎么從他們嘴里套取情報?
秋雨也被老蒯這番操作給弄訓地有些發(fā)懵。
隨即,她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幾分譏誚,幾分欣賞,還有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促狹。
“哦?那依你之見,該怎么算?”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老蒯,似乎覺得這個矮個子軍士比他那個畏首畏尾的同伴有趣多了。
“賠!”老蒯斬釘截鐵地吐出一個字。
“怎么賠?”
“我的馬,一命抵一命……這不現(xiàn)實,”
老蒯話鋒一轉:“但你們必須賠我一匹更好的馬!不,兩匹!我兄弟的馬也受了驚嚇,精神損失費!”
周圍的漢子們聽到這話,臉上都露出了怒容,手里的木棍和柴刀又握緊了幾分。
在他們看來,這簡直是敲詐勒索。
秋雨卻抬手制止了他們,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兩匹馬而已?”她輕笑一聲,“我賠你便是。”
“你說的輕巧,兩匹馬你賠得起嗎?”老蒯梗著脖子,一副滾刀肉的架勢。
“好,有膽色。”
秋雨點了點頭,聲音清脆:“我乃揚州秋家之人,城中頗有家資。你若真是洛家軍,真有本事替天行道,剿滅那幫欺壓百姓的潰兵畜生。”
她頓了頓,伸出一根手指。
“別說兩匹馬,我賠你十匹!如何?”
十匹馬?
咸魚突刺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我滴個乖乖!這可是個大富婆啊!
游戲里的馬匹有多貴,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這女人一開口就是十匹,簡直是豪擲千金。
咸魚突刺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搓著手道:
“哎呀,姑娘真是深明大義!其實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主要是這馬跟了我們許久,有感情了嘛……”
這變臉速度之快,讓旁邊的老蒯都嘆為觀止。
“你給我閉嘴。”
然而咸魚突刺的討好,不僅沒有讓對方感到高興,反而有些不悅。
她甚至都懶得再看咸魚突刺一眼,那雙銳利的眸子,自始至終都牢牢鎖定在老蒯身上。
“十匹馬,我賠得起。”
她的聲音清冷,像山澗里的泉水,帶著一股子涼意。
“可我憑什么相信你?你怎么證明,你們是來剿匪,而不是跟那群畜生一樣,是來誆騙我的?”
這個問題很尖銳,也很現(xiàn)實。
在這片無法無天的土地上,信任是最廉價也最奢侈的東西。
咸魚突刺頓時啞火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啊,怎么證明?他們現(xiàn)在就兩個人,連馬都沒了,拿什么去證明自己不是騙子?
老蒯卻笑了。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印和血污,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悍勇之氣。
“證明?簡單!”
他往前踏了一步,幾乎要貼到秋雨的面前,一字一頓地開口:
“你給我指個地方,告訴我那幫雜碎在哪兒。看我殺不殺他們,不就完了?”
這話一出,不光是秋雨,就連她身后那幾十個手持棍棒的漢子都愣住了。
秋雨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她見過太多的人,有吹牛的,有叫囂的,但沒有一個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明明身陷囹圄。
卻還能說出如此狂妄的話,而且那股子氣勢,竟然讓人不敢懷疑。
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好,這可是你說的。”
她側過身,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東邊的方向。
“從這里往東走兩里地,有個破廟。那里,盤踞著三百多的潰兵。”
“他們的頭子,就是那個下令搶光我們糧食,還……還殺了三叔公他們的畜生!”
提到三叔公,秋雨的聲音里透出一股刻骨的恨意,連帶著周圍那些漢子的呼吸都粗重了起來,握著武器的手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
三百多!
三百多潰兵!
那可不是三百多個手無寸鐵的百姓,那是三百多個拿著兵器,殺人不眨眼的兵痞!
他們兩個人沖過去?別說殺人了,怕是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就得被剁成肉醬!
然而,老蒯的反應,卻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聽完三百多這個數(shù)字,臉上非但沒有半點懼色,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抹森然的弧度。
“三百多?還有一個領頭的?”
他扭了扭脖子,發(fā)出“咔吧咔吧”的聲響,仿佛在做什么熱身運動。
“行,省得我一個個找了。”
這下,連秋雨都徹底怔住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報出這個數(shù)字,對方就算不嚇得屁滾尿流,也該知難而退,回去搬救兵。
她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后續(xù)的臺詞,比如你們?nèi)粽嬗斜臼拢突厝フ{(diào)集人馬,我們里應外合之類的話。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家伙……竟然好像還嫌不夠似的!
就在她發(fā)愣的當口,老蒯已經(jīng)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決定。
他轉過身,對著秋雨一擺手,語氣輕松得像是去鄰居家串門。
“行了,你們在這兒等著。”
“我去去就回。”
“什么?”秋雨失聲驚呼。
“我說,我去把那個狗頭領的腦袋,給你擰下來!”老蒯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
瘋了!
這個男人絕對是瘋了!
秋雨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單槍匹馬,去三百多潰兵的營地里,刺殺主將?
這不是勇氣,而是徹頭徹尾的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