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區域,天長府。
揚州北部門戶。
守將劉光正摟著新納的小妾,在府衙后院的池塘邊飲酒作樂。
他雖然是名門之后,但是本身沒什么本事。
按理來說,是做到不到一方主官的。
但好在恰逢戰亂,他因為在前幾年沒有去勤王救駕,兵力保存的還算完整。
一下子就被朝廷委以重任,守衛江淮。
在他看來,金人主力都在黃河以北,隔著幾百里地,哪有什么仗可打。
這所謂的防線,不過是朝廷那幫文官沒事找事罷了。
“將軍,再喝一杯嘛。”小妾嬌滴滴地端起酒杯。
劉光哈哈一笑,正要接過酒杯,一名親兵突然神色慌張地沖了進來。
“將軍!不好了!北邊……北邊發現金兵旗幟!”
“慌什么!”劉光不悅地放下酒杯,“幾個探子而已,派一隊人馬趕走便是,值得如此大驚小怪?”
“不……不是幾個……”親兵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是……是一大片!黑壓壓的,全是騎兵!正朝著我們這邊沖過來了!”
劉光臉色一變,猛地推開懷里的小妾,幾步沖上府衙的瞭望臺。
只一眼,他手里的酒杯就“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北方的地平線上,一條黑線正在迅速擴大,無數的旗幟在風中招展,鐵甲反射的寒光匯成一片死亡的洪流,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席卷而來。
那股的殺氣,即便隔著數里,也讓他這個所謂的“將門之后”兩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
“是……是金軍主力!他們……他們怎么會在這里!”劉光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恐懼。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對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這里的,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跑!
“快!快備馬!我們撤!立刻南撤!”他連滾帶爬地從瞭望臺上下來,對著親兵嘶吼道。
“將軍,那城里的弟兄們和糧草輜重……”
“管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緊!”劉光一把推開親兵,跌跌撞撞地沖向后院馬廄。
將帥如此,士兵更是不堪。
城墻上的守軍,在看到那片鋼鐵洪流的瞬間,就已經徹底崩潰了。所謂的“一萬大軍”,不過是個虛數,其中大多是臨時抓來的壯丁,連武器都拿不穩。
還沒等金人靠近,城門便被里面的潰兵自行打開。
劉光帶著幾百名親兵,第一個沖出南門,頭也不回地向揚州方向狂奔而去。
他這一跑,徹底引爆了全軍的恐慌。
士兵們扔下武器,丟掉盔甲,如無頭蒼蠅般四散奔逃,互相踐踏,死傷無數。
金軍兵不血刃,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便輕松拿下了這座堆滿了軍資糧草的堅城。
領軍的金軍萬戶完顏撻懶,看著城內堆積如山的糧草和軍械,以及四散奔逃、毫無戰意的夏軍,臉上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南朝的軍隊,還是一如既往的廢物。”
他沒有在城中過多停留,只是留下少量人馬看管物資,便立刻下令。
“全軍休整一個時辰,喂飽戰馬!然后,直撲揚州!我要在天黑之前,擰下那個南朝小皇帝的腦袋!”
……
洛塵走出皇宮。
他沒有回軍營,而是徑直回了洛府。
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指望趙康和那群廢物組織抵抗,無異于癡人說夢。
揚州,守不住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金人兵臨城下之前,將自己的家人安全送走。
一回到府中,母親王氏和幾位嫂嫂便迎了上來。看到洛塵難看的臉色,王氏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塵兒,出什么事了?”
洛塵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娘,嫂嫂們,別問了。立刻收拾金銀細軟,帶上幾個貼身丫鬟,我馬上安排船送你們去臨安。”
“去臨安?為何如此突然?”大嫂不解地問。
“金兵……要打過來了。”洛塵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王氏的臉瞬間變得煞白,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幸好被旁邊的嫂嫂扶住。
“怎么會……朝廷不是說……”
“別信朝廷了!”洛塵打斷了母親的話,聲音里帶著一絲狠厲,“現在,立刻,馬上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看著兒子不容置疑的樣子,王氏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好,我們聽你的,我們這就去收拾。”
洛塵立刻喚來親衛隊長洛七,讓他帶上府中所有護衛,不惜一切代價,包下一艘最快的大船,護送家眷南下。
安排好家人,洛塵沒有片刻停留,翻身上馬,直奔參知政事李德裕的府邸。
無論如何,李清嵐是他的未婚妻,李家也算是他的姻親,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險境。
然而,當他火急火燎地趕到李府,將金兵即將兵臨城下的消息告知李德裕時,換來的卻是一陣劈頭蓋臉的嘲諷。
“洛將軍,你這是在宮里受了氣,跑到我這里來撒野嗎?”李德裕坐在太師椅上,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吹著熱氣,“金兵?五百騎兵就想拿下揚州?你是不是打仗打糊涂了?”
洛塵強壓著怒火:“岳父大人,此事千真萬確!天長守將劉光不堪一擊,此刻恐怕已經失守!金人鐵騎最多半日便可抵達揚州城下!”
“笑話!”李德裕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擱,“劉光再不濟,也有一萬大軍!豈會被區區五百人嚇跑?洛塵,我看你是被皇帝貶斥,心懷怨恨,故意在此制造恐慌,擾亂人心!”
他站起身,走到洛塵面前,臉上滿是鄙夷。
“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北伐抗金,收復失地嗎?怎么金人還沒到,你自己倒先怕了?還想著要把家人送走?你這叫抗金,還是叫臨陣脫逃?”
洛塵看著眼前這張道貌岸然的臉,聽著這些顛倒黑白的話,胸中的怒火終于壓抑不住,熊熊燃燒起來。
他笑了,氣極反笑。
“我算是看明白了。”
“你們這群人,不該走的時候,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往南跑。現在大難臨頭,該走了,你們反倒一個個都不信了!”
“我臨陣脫逃?我若是想逃,此刻早就在南下的船上了!還會來通知你這個老頑固?”
他指著李德裕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喝罵道:
“你!還有朝堂上那群酒囊飯袋!跟當年在汴京城里,眼睜睜看著金人破城的兩個廢物太上皇,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