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通道光線明滅,一場靜謐的忙亂在“艾瑞斯星域”電競直播現場緩緩蔓延。
人群的喧囂與聚光燈下的沸騰逐漸被厚重的隔音門隔絕。
風琛得勝歸來,步伐淡定,長身玉立于場館一隅,整潔的襯衣映著走廊里凌亂的彩色燈影,如冰雪淺染。
他右手攥著最新款直播外設——那是慕清歌苦等多時的專用設備。
觀眾席外,風琛走向后臺操作區,技術總監寧若白和場務組長杜瑾籬的身影掠過視野,他淡然點頭回應。
樓梯間有臨時更衣指示牌,一個小巧的粉色指示燈懸在門框下,風琛沉思片刻。
今天輪到慕清歌換新定制隊服上場,舞臺任務重壓之下,這設備得盡早送到。
門虛掩著,房內靜謐無聲。風琛舉指輕叩,卻不聞動靜。
他側耳傾聽,里面傳來輕微布料摩挲聲。他以為只是隊友收拾東西,便推門而入。
光影斜斜落地,空氣里殘留淡淡橙花的女香。
風琛動作停滯,修長的身軀微頓,視線定格在房中——
慕清歌正站在鏡前,整理著隊服,神情專注。
她一只手還拎著隊服衣擺,另一只手調整肩部褶皺,表情認真。
她頭發略微披散,指尖急著理順胸前布料。風琛的世界猛然靜止。
兩人四目相對,慕清歌神色里浮上措手不及,唇瓣微啟,像要呼喊卻又哽咽在喉間。
房里空氣驀地凝固,霓虹色邊線蜿蜒在隊服上,整個人彷如畫里盛開的月華,氣質沉靜優雅。
風琛眉頭一沉,喉頭上下一滑,手中設備差點就要滑落。
他一貫自恃理性冷冽,如今卻發現自己有一瞬完全想不起下一步動作。
他眼神倏地收緊,又仿佛被定在原地,背肌緊繃,站得筆直,呼吸微亂。
整個人狼狽極了,指節蒼白,額角低汗生涼,所有高傲在瞬間崩潰。
慕清歌的臉紅到發燙,一只手拽過外套,倉促披在肩上,身形本能地向角落退去。
她咬緊唇,額前發絲凌亂,仰頭顧盼時,脖頸因羞赧浮上淺色潮紅。
她控制自己不去喊叫,眉梢卻倔強地皺了起來。
“你、你……”嗓音如燕羽沾濕,滿是慌亂和窘迫。
風琛干澀開口,低沉得近乎沙啞:“對不起。”
一句話像斷裂的琴弦,音色沉重到極致。他立即轉身,讓細長的門側發出高頻哐咚聲。
慕清歌的發梢在他離開的風中晃動,她靠著墻壁,只能低頭整理隊服的各處細節。
風琛關門的動作猛地一收,直接將尷尬氣氛拉到極致。
門板合上的那一刻,走廊仿佛真空,時間被絆住腳步。
風琛靠在門口,手握外設,額角生熱。他喉結微微滾動,眼中情緒翻涌,抿緊了嘴角。
那片刻破碎的安然不斷回蕩在腦際。他不愿承認,剛才自己竟連呼吸都雜亂了片刻——向來凌厲理智的風琛,居然在這樣突然的場景里慌張得像個初學者。
慕清歌的背部倚著鏡面,余光里全都是剛才風琛失措的模樣。
她靜默了三秒,索性盤腿坐在地毯邊緣,額頭頂住膝蓋。
她指尖還在抓捏隊服邊緣,臉上燙得發疼,下唇幾乎咬破。
明明外表總是鎮定自若,如今心跳竟亂成一鍋,像小鹿撞鐘,窗外的音樂都成了聒噪背景。
隊服還需要調整,肩頭留著方才被窺見的尷尬。
慕清歌閉上眼,回憶風琛那極美的下頜線和暗紅耳廓,內心亂得無法形容。
她用力咬指腹,幾乎想伸手給自己一巴掌。剛才那么狼狽,可風琛——卻也沒有絲毫輕佻之色,那神情甚至比她更慌亂。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該堅固如山,卻因為一個偶然,潰散為尷尬難解的迷障。
門外的風琛靜靜站了片刻,指尖緩緩摩挲齒輪型外設。
耳邊轟鳴未退,他努力壓下失控的鼓噪,將額角貼上一側冰冷金屬門欄。
他全身每一寸都繃緊得近乎過火,滿腦子都是方才尷尬的一幕。
風琛咳了一聲,皺緊眉,一只手摳緊口袋,低頭等待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換衣室的空氣逐漸回溫。慕清歌這才穩穩拉起新隊服的拉鏈,手還在微微顫抖。
她鏡中倒映出自己的狼狽和羞澀——這在賽場上萬眾矚目的她從未有過。
她試著整理肩線,頭發用梳子迅速束起,力道卻大得讓頭暈。
她想了想,把舊衣服疊好,放進背包。裙擺掃過地毯的一瞬,她還咬著牙,將方才所有細節一點點回放。
風琛終于按下手中設備,艱難地吐出口氣,緩慢直起身。
喉頭還殘留快要爆炸的熱度。他走到補妝區,刻意偽裝成取設備的模樣,但手微微發抖,被高光燈照得骨節分明。
他不敢隨意亂看,只敢瞥見一角便迅速移開視線。
新隊服包裝還靜靜躺在臺邊,慕清歌此刻全副武裝,彎下腰系鞋帶,新隊服肩線平整,已經調整好了。
兩人都佯裝若無其事,空氣中漂浮不散的尷尬將彼此牢牢糾纏。
忽然,慕清歌收拾妥帖,隨手拍了拍胸前衣褶,回頭對風琛點了一下下巴,語調比平日冷淡許多:“剛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眼尾掃了一眼沙發上的外設,低頭從背包中翻出口罩。
風琛挑了一下眉頭,左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袖口。
氣氛緊繃如弦,根本找不到一絲松動的余地。
二人的眼神一晃,又倏然錯開。慕清歌把口罩兜住下巴,耳后輕輕理順。
唇瓣噙著一抹冷靜,掩蓋心頭余燼。她一句多余的話也不留,信手將頭發扎成高馬尾,站直身姿,率先掀門。
路過風琛身邊,她腳步不自覺得慢了一瞬,只因為雙方衣角掠過,莫名地糾纏出一片微熱。
那細小的布料摩挲不過一秒,風琛卻下意識躲閃,肩膀本能收緊,指尖猛地用力。
在那一觸即分的瞬間,他竟然再一次嗅到她的發梢殘香。
兩人同時僵住,身體各自如雕塑般剛硬。慕清歌目光銳利地睨了他一眼,耳尖泛起不易察覺的粉色。
風琛擰了擰脖頸,嘴角揚起一抹淡到可以忽略的自嘲笑意,把手死死揣進褲袋里。
——空氣里,敏感與回避攪成旋渦。
慕清歌離開門檻,重新找回她女隊長的凌厲氣勢,腳步利落地步入走廊。
彩色燈影一束束劃過,拉長她纖長的輪廓。風琛袖口緊了緊,站了兩秒才轉身收拾遺落的設備。
他眉峰皺起,抿緊了薄唇,連開口致歉的動力都如紙片,被剛剛的情愫攪得支離破碎。
他緩步轉身,將設備小心放在化妝臺上,努力掩飾住心底的煩亂。
明明一切都該波瀾不驚,如今卻只是淪為難堪的尷尬。
慕清歌沿走廊一路前行,肩膀挺拔,腳步極穩。
身后伴隨著觀眾的呼聲,走廊盡頭電子門一合,仿佛屏蔽了整個世界的窘迫和攪擾。
值班助手楚沐臨匆忙走過,遞給她一張賽程表,而慕清歌只是微微點頭,貼著墻根停了一秒,扭頭回望。眼神里全是翻涌不息的光影,嘴唇咬了咬,指腹撫平衣擺。
那一刻,隔著兩道門的空間,彼此的心跳都還在撞擊。
風琛低頭看著空蕩蕩的更衣間地毯,手背青筋浮現。
幾個字如幻影一般在他腦中旋轉——“沒犯錯,卻也再無退路。”
邊界,被模糊得一塌糊涂。
媒體主管南宵綺從旁經過,遞來一杯水,問他是否準備好接受采訪,風琛只是輕輕搖頭,目光飄向遠處走廊。
慕清歌快步前行,忽然身后傳來輕微門響。她腳步一頓,回頭,發現什么都沒有,只剩走廊的燈瞬間打亮。
余溫還懸在空氣中,哪里都無處可逃。
風琛這邊站得太久,肩胛各處酸痛。他微微轉頭,咬住后槽牙用力捏緊了手心。
剛才的一切都太真實,壓根不像夢。外設還在桌邊,他走過去,拿起裝備負責人荀雨晗放在一旁的折紙小兔玩偶放進口袋,最后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眼中還殷紅著未散的窘迫,卻又不得不強作鎮定。
他拉開門,背影投進走廊碎光里,只留換衣間的氣息猶自未絕。
空氣凝滯,連剛才的誤闖都帶著不可言喻的分量。
門外的燈帶順著地板一路漏光,映得風琛的側顏深邃而冷峻。
金屬門微合,徹底遮斷兩人的視線。
兩人的身影各自隱進各自的世界,指尖和記憶還留著剛才那不可言說的曖昧余韻。
此刻,連最細小的動作,都如同在界限的邊緣,毫厘不敢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