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下意識看向了聲音傳出的角落。
那里有一只剛從昏迷中蘇醒的野豬形態(tài)的生物。
它的狀態(tài)著實稱不上好,渾身的鬃毛粘連著暗褐色的液體,皮膚多處潰爛流膿,渾濁的眼珠里滿是驚恐與絕望。
它似乎在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因肢體不協(xié)調而連連踉蹌。
此時此刻,它正對著豬頭團長的背影瘋狂拱動著腦袋,喉嚨里發(fā)出沉悶又凄厲的嚎叫。
“哼哧……哼哧……嗷!!”
嚎叫混合著它全身骨骼不斷摩擦的脆響和腐肉撕裂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吵死了!”
豬頭團長甚至沒有回頭。
他只是手腕一抖,那條長長的皮鞭便如毒蛇般破空而去,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呼嘯。
鞭影快到極致,精準地纏上了野豬的脖頸,接著,猛地一收!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徹整個馬戲團。
野豬的悲鳴戛然而止。
它壯碩的身體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腐爛的皮肉因撞擊濺起幾滴黑褐色的血,再無聲息。
一瞬間,所有人都被這血腥殘暴的手段震懾得噤若寒蟬。
紀遇知道這是在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還是忍不住感受到了一陣反胃。
那股令人作嘔的腥甜順著喉管上涌,又被她強行咽了回去。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又壓抑的干嘔聲,似乎是小侯那邊發(fā)出的。
她沒有看自己的隊友的狀態(tài),只是心情沉重地撲騰著彩色翅膀,緩緩飛向自己的工作地點。
她清楚,她必須盡快適應這里。
下一刻,那股無形的力量將她小小的、覆蓋著斑斕羽毛的身體,推到了馬戲團入口處那座孤零零的檢票臺。
“撲棱——”
紀遇順著力道扇動翅膀,穩(wěn)穩(wěn)落在了那張破舊的木質高臺上。
高臺的表面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一股陳腐的霉味混合著若有似無的血腥氣,不斷鉆入她的鼻腔。
臺面上方懸掛著一盞昏黃的燈泡,光線微弱,像一顆垂死之人的眼球,將涌動的人影拉扯得鬼魅而扭曲。
紀遇的身側還有幾個血淋淋的兔子頭,這些兔子頭下面就直接連著木制的小方塊,看起來有些滑稽,卻又帶著點恐怖。
見紀遇飛了過來,兔子頭們紛紛打量了紀遇好幾眼。
紀遇:……
這又是什么鬼東西……
但她沒有時間深究。
因為正在五個人各自到達自己的職位之時,觀眾就來了。
他們從黑暗中浮現(xiàn),一張張臉孔在昏光下顯得模糊不清,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狂熱像潮水般撲面而來。
作為一只鸚鵡,紀遇的視覺被動地變得極其敏銳。
她靈動的眼珠微微轉動,看似只是動物的好奇,實則已經(jīng)將眼前的“觀眾”迅速歸類——
這些人神色各異,但是大概能被分成三類。
一種是看著就有病的狂熱粉絲,自從出現(xiàn)在紀遇的視線之內,她們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這馬戲團內部那些沾染著發(fā)黑血跡的表演道具,向饑餓的狼看見生肉似的,就差撲上去了;
還有看著和行尸走肉沒什么區(qū)別的幾人,從遠處晃悠著就來了,全身肌肉似乎都已經(jīng)耗盡能量,任由本能驅使著他們進入了馬戲團的排隊區(qū)域;
最后一類是不知道為什么面露驚恐的人,但是驚恐歸驚恐,他們腳下前來排隊的速度也一點不輸其余兩類人。
大致觀察片刻之后,紀遇沒有貿(mào)然行動。
豬頭團長給她頒布的的規(guī)則是放行“真心喜愛這場血腥表演的觀眾”,一個“真心”就堵死了一切僅靠客觀條件評判的可能。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終先行鎖定了三個眼神麻木的男人。
他們的表現(xiàn)看起來像是被強行拽來的俘虜,對表演毫無興趣。
按理說,他們絕不符合“真心喜愛”的條件。
然而,就在紀遇閃過要將他們攔下的念頭的瞬間——
“滋啦——!”
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猛地出現(xiàn),仿佛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她的喙上!
這股疼痛沿著神經(jīng)瞬間傳遍全身,紀遇渾身羽毛瞬間根根倒豎,翅膀都控制不住地痙攣了一下,眼前一陣發(fā)黑。
但那劇痛帶來的刺激,卻讓她腦海中閃過了一幅更加清晰的畫面。
是那三個麻木的男人。
他們被阻攔之后,在某個黑暗的角落里,撕下了偽裝的皮囊,露出了與那些狂熱觀眾一般無二的、甚至更加殘忍嗜血的笑容。
這畫面是……技能警告!
【技能三:我說了這個叫做金牌銷售的直覺】
【你對危險有敏銳的感知,在詭異游戲中,你隨時可能觸發(fā)預警,避開必死的結局。】
技能三直接被發(fā)動了。
紀遇抖了抖羽毛,放行了這三個男人,腦海之中浮現(xiàn)了自己覺醒天賦時她的技能下邊標注的這兩句話,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男人之后的人群。
【金牌銷售見慣了各色的顧客,也習慣了顧客為了以更低的價格、購買到更高價值的商品,所表演的情緒與偽裝。】
【但是真正的情緒是不可能被完全掩蓋的,你擁有超高的洞察力,可以輕易識破人們拙劣的表演。】
這天賦一發(fā)力,面前的謎題就簡單得多了。
比如說,真正狂熱的觀眾,他們急促的呼吸、緊繃的肌肉、貪婪的眼神,一切都是同步的;
而偽裝自己的人,是被某種力量硬生生扯著模仿另一個人,他們的身體必然會出現(xiàn)破綻!
就像這三個人,那刻意麻木的眼神,配上那極具防御性的緊繃肩膀,就像是活人硬要裝出死人的姿態(tài),處處都透著違和與詭異。
豬頭團長要的不是面上的“喜愛”這種表現(xiàn),而是“真心”這個狀態(tài)。
這些偽裝者,他們可能是在真心扮演一個“麻木的觀眾”,他們仍然還是真心享受表演的觀眾,這種扮演本身就是一種對馬戲團規(guī)則的認可和享受。
所以,這些人不能阻攔。
紀遇緩緩吐出一口氣,心下明白,自己真正該被阻攔的是那些偽裝成狂熱的人,又或者是真正麻木的人。
至于之前自己心中這三類看起來合理的分類,沒有任何意義。
想通了這一點,紀遇憑借自己強大的察言觀色的能力成功阻攔了四個人,也放行了十幾人,都沒有受到游戲的警告。
很好,看來她確實成功找到了她這一份工作的規(guī)律。
在這期間,她也終于明白了兔子頭的用處——
只要有顧客接近,它們就會發(fā)出“請出示你的門票”之類的話供自己模仿。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很貼心了。
有時候它們也會故意說一些垃圾話,這時候就很考驗紀遇對自己的嘴的控制能力了。
就在她確認了自己總結的規(guī)則,勉強也適應了兔子頭對自己非鳥的折磨之后,一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女人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
紀遇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她。
“請出示你的門票!”
她身側的一顆兔子頭適時出聲道。
“請出示你的門票!”
紀遇模仿著說道,一雙烏黑的眼睛認真地盯著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