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門,將包袱放床上后,姜虞心底莫名涌現不安。
這半年,在與陸槐序日漸相處中,她慢慢放下了過去。
在他說心悅于她,想和她共度一生時,她沒拒絕。
男子尚可三妻四妾,她不覺得自己改嫁是件丟人的事。
何況,陸槐序確實是難得的良人。
他模樣俊朗,性子溫和,對她事事上心又耐心,還不嫌棄她嫁過人。
愛不愛,于她而言從來就不是第一選項。
她只需要一個知冷知熱,能為她擋掉世俗流言的合法丈夫。
誠然,陸槐序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最重要的是,她對他知根知底。
不用擔心他會有什么驚人的身份,以及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妻。
眼下和陸槐序還有三日就要成親。
她著實不想出現任何的意外。
因而在聽到他說官府讓賣胭脂的商販辦行商證時,難免心生疑慮。
見房門緊閉許久沒動靜,陸槐序朝屋內喊:“阿虞,可好了?”
姜虞思緒回籠,應聲:“馬上馬上,你再等等。”
長舒一口氣,她碎碎念:“許是我想多了,蕭令舟這個時候估計嬌妻美眷在懷,好不愜意,怎會再追捕我這個逃跑一年的前妻。”
不再多想,她快速換上喜服出去。
毫無疑問,她模樣長得好,身姿纖合有度,穿上喜服的樣子是極惹眼的。
陸槐序看癡了眼,由衷夸贊:“阿虞,你穿上這身衣裳真好看。”
他想,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喜服,怎么穿在她身上就這么美。
他眼中沒有任何欲念,純純是對美好事物的欣賞。
姜虞不禁掩唇輕笑,故意調侃他:“小木匠,快把你那口水收收,要掉下來了。”
陸槐序下意識擦了下嘴角,發現什么都沒有,這才反應過來被她戲耍了,瞬間面紅耳赤別過臉。
姜虞繞到他面前,歪著腦袋逗他:“這都多少次了,還這般害羞,成親了可如何是好。”
“趁現在,姐姐多給你治治這害羞的毛病,乖些,抬起頭來,讓姐姐瞧瞧你臉有多紅。”
自從合八字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比陸槐序大一歲,總愛以姐姐自稱逗他。
反觀陸槐序。
活了二十一年,前二十年里就沒與旁的女子接觸過。
初次出遠門就遇上了姜虞。
后來知曉她是女子,自是滿心滿眼都黏在了她身上。
哪兒經得住她這般調戲,自是每次都鬧了大紅臉倉皇而逃。
她的氣息近在咫尺,他心跳如鼓地后退了兩步,依舊紅著臉不敢看她,輕輕說了聲:“我……我沒害羞。”
姜虞聽了個真切,彎著唇角反問:“真的么?”
她一個旋身,喜服裙擺隨著她動作在空中旋起一圈優美弧度,他目光不自覺被牽引。
將他神情盡收眼底,姜虞唇邊笑意加深:“你要是看著我的眼睛說這話我還信,可你連看都不敢看我,還說沒害羞。”
陸槐序也想問自己為何不敢看她。
明明他們馬上就要成親了。
以后就是這世間最親密無間的人。
但他內心總有種不真實感。
就好像她是夜空中皎潔的上弦月,只能懸于九天,不會屬于他。
他笑著岔開話題:“喜服瞧著很合身,看來不必改了。”
掃了眼單調小院,又看了眼她身上大紅喜服,他一掃心頭陰霾:“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也是該裝扮起來了,免得到時手忙腳亂的。”
姜虞撥了下嘴角碎發,順著他目光逡巡一圈,收了玩心:“聽你的。”
或許與他真正做了夫妻,她才能徹底安下心來。
……
京城,攝政王府。
覽月樓廊下。
男子墨發未束,支著單膝倚靠在柱上,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玄色衣袍隨意散落在腳邊。
隨著白玉酒壺傾斜,酒液順著他喉結蜿蜒而下,沒入他白色里衣中。
遠處,看著這一幕的蘇月卿拽過謝驚瀾。
壓低的聲音很是氣憤道:“自從一年前回來,他就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勸我爹答應解除婚約,以性命作保將蘇家押在他身上,他就是這么報答我的?”
謝驚瀾不著痕跡掃了眼手臂上拽著的手,柔聲:“蘇小姐稍安勿躁,王爺為情所傷,我們總得讓他宣泄一下。”
蘇月卿無語:“要我說那女子跑得好,蕭令舟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是個人都受不了他這冷戾無情的煞神。”
“人跑了才裝深情,早干嘛去了,換作是我被騙,我也跑。”
謝驚瀾:“……”
這話他可不敢接。
“蘇小姐少說兩句吧。”
他貼近了些:“找了一年都沒找到人,你這話不是在扎王爺心窩子么,被他聽到了,你倒是無所謂,本官可就要倒霉了。”
蘇月卿一把甩開他手:“行了,反正婚事解除了,本小姐懶得在這看他傷春悲秋,明日還得訓兵,我先走了。”
目送她遠去,謝驚瀾眼底笑意尚未褪去,護衛走到他身邊附耳說了什么,他神情驟然變得嚴肅。
瞥了眼遠處的蕭令舟,他問:“消息可真?”
護衛:“暗探查到的,不會假。”
他揮手:“下去吧。”
“是。”
余光觸及謝驚瀾藍色衣袍,蕭令舟側眸,音色冷冽:“還是沒消息?”
這一年里他已經無數次聽到令人失望的話了,但每次都要不死心一問。
一年前他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中,很快就能把人抓回來。
可現實給了他重重一擊。
整整一年,他連她影子都沒找到。
謝驚瀾作揖:“回王爺,剛剛暗探傳來消息,找到夫人了。”
“啪——”
瓷器墜地碎裂聲響起。
“人在哪兒?”
……
看著布滿紅綢,處處都透著喜氣的房間,姜虞心總算是落在了實處。
想著房間里無人,她索性直接將鴛鴦紅蓋頭扯了下來。
“鐺”地一聲,她低頭。
看到是腕上銀鐲不小心砸在了床面上,順手將其取下。
逃跑后她就沒戴過這鐲子。
實是今日大喜的日子,陸槐序給她買的金手鐲不知道被她放哪兒了。
怕誤了吉時,她就隨手套了這銀鐲。
將銀鐲放回首飾匣鎖上。
她一扭頭,余光掃到了落在梳妝臺下的金鐲子。
“真是怪了,白日怎沒瞧見?”
將金鐲子拾起擦干凈套在腕上,她蓋上紅蓋頭坐回床上,繼續等陸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