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執(zhí)法殿。
江亦舒嘴角帶血,手指也青腫一片,卻依然直挺挺站著。
蕭炎門下四個弟子,除了江亦舒如同罪人站在大殿中央之外,其余三人站在蕭炎下首,左右兩側(cè)是各峰峰主及其弟子。
江亦舒盡管知道結(jié)果,還是不免悲涼,他們?nèi)四拇侮J禍,她沒陪他們站在同一戰(zhàn)線?輪到她,竟然只剩指責。
“三師妹,這些年宗門對你哪里不好?何必因一時之氣,大鬧離宗?你對得起宗門這些年的培養(yǎng)嗎?”
“大師兄說得沒錯,你不能因為嫉妒小師妹,就棄自己前途于不顧,再說了,師尊都沒放棄你,你又何必離開?”
江亦舒冷嘲出聲:“大師兄莫不是忘了,這些年師尊四處云游,而本該你承擔的宗門事務(wù),都落我頭上。
到底是宗門養(yǎng)我,還是我養(yǎng)宗門?”
“伶牙俐齒,不過處理一些雜事,就算換個人也能做下去,師妹未免太高看自己。”
“是是是,所以我不愿再以廢人之軀,占用宗門資源,自愿離宗,這還不好嗎?”
蕭炎聽著他們對話,臉色一會青一會兒紫,對江亦舒的不滿,愈發(fā)增加。
這些年各峰峰主本就對他頗有微詞,當著外人的面,什么話都說,這豈不是告訴那些老東西,他這宗主當?shù)貌环Q職?
“閉嘴!不識天高地厚,受本尊一掌不死也廢,本尊倒要看看離開青云宗還有誰敢要你!”
“江亦舒,你可知離宗必須廢除全身經(jīng)脈,廢掉修為,再用凡人之軀,從千步釘梯滾到山腳,才能自行離開?”
丹峰長老聞言,立刻出列勸解:“宗主不可啊,培養(yǎng)一個金丹修士不易,更何況那千步釘梯從立宗至今,只有一人活著離開。
其他試圖退宗的修士,即使還有修為,也少有人能安然退宗,請宗主三思啊。”
丹峰長老是真的心疼這個娃娃,同輩之中最早結(jié)丹,卻因為心魔遲遲無法突破,但心性良好,不止一次幫他尋回珍稀靈草。
這得是受了多大委屈,才會有離宗想法?
“舒丫頭,你過不去的,快給宗主認錯,以后長老給你煉丹,大家一起想辦法,說不準可以讓你靈根修復(fù),別做傻事啊?!?/p>
江亦舒難得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多謝長老,但晚輩心意已決,不必再勸?!?/p>
江亦舒目光直直望向蕭炎:“回宗主,弟子愿廢除全身經(jīng)脈修為離宗,生死勿論?!?/p>
江亦珺哭得梨花帶淚:“姐姐,不要做傻事,就算你是個廢人,妹妹也能養(yǎng)你,師父,求你勸勸姐姐,別讓她離宗啊。”
身側(cè)兩位師兄見江亦珺哭立刻慌神,紛紛哄著她:“小師妹,她這種狼心狗肺的人不值得你關(guān)心,沒有她,還有我們和師尊疼你。”
“可千步釘梯那么危險,萬一…萬一…”她死不了可怎么辦?
江亦珺垂眸。
爹娘臨死前說過,她最好牢牢跟在江亦舒身邊,才有機會爬得更高,事實的確如此,她被蕭炎看中,進宗門都帶著江亦舒。
果不其然,連江亦舒的極品冰晶根都能成為自己的,不僅修為可以精進,還能看江亦舒像條哈巴狗討好自己,心里別提多暢快。
可江亦舒要是離開自己時,不是死亡狀態(tài),她實在放不下心啊,爹娘說江亦舒有大氣運,可憑什么擁有大氣運的人不是她江亦珺?
江亦舒不僅臉長得比自己好看,修煉天賦也比自己強,就連靈根都是極品冰靈根,而自己只能擁有次等水靈根。
她恨死江亦舒了,一母同胞,憑什么江亦舒處處比自己優(yōu)秀?
就連被蕭炎看中,也只因為她脖子上的玉墜,否則她次等靈根的天賦,根本不可能進青云宗。
而那玉墜,還是她從江亦舒那里搶來的。
蕭炎望著江亦舒寧折不屈的身姿,竟是在江亦舒身上看到幾分故人影子。
語氣不自覺柔和兩分:“既然你意已決,為師就圓你念想,師徒一場,本尊不好趕盡殺絕,便由你二師兄廢你修為。”
突然被點名,二師兄宴未敘,如夢初醒,聲音哽咽:“是,師尊?!?/p>
晏未敘知道已經(jīng)沒有挽回余地,他一步步走向江亦舒,腳步越來越沉,他們怎么就走到這一步呢?
當初師傅帶來姐妹二人,嘴甜會撒嬌的小師妹由師傅養(yǎng)大,而江亦舒不善言辭可以說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
江亦舒那雙怯生生的眼眸,每次看見他都亮得如盛滿星河,好看無比。
他只要下山做任務(wù),歸來都會給江亦舒帶凡世間的禮物。
無論是一塊好看的石頭,還是糖人,江亦舒都像擁有全世界。
奶聲奶氣而富滿依賴的一聲聲師兄,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疏離。
“師妹,只要你愿意改口,哪怕被師尊責罰,我也會為你求情?!?/p>
江亦舒望向以前最依賴的他,也是后來邊哭邊挖她靈根的二師兄,只用神識傳音。
“二師兄,若念著當初從蛇窟為你找來解藥而昏迷三月的好,只求廢我經(jīng)脈時,留我心脈?!?/p>
宴未敘嘆息一聲,蓄力廢除,本留下一絲心脈,卻見江亦珺突然出手,誤打誤撞廢除江亦舒最后一絲心脈。
江亦舒眼耳口鼻齊齊流血,連聲音都發(fā)不出。
宴未敘眸光掃過,卻見江亦珺跌落在地,哭得聲聲泣血:“對不起,二師兄,我實在不忍心姐姐成為廢人,我不是故意對你出手的,我只想救下姐姐……”
蕭炎見心愛的小徒弟被二弟子掌風掃在地上,一把捏碎江亦舒弟子牌。
“晏未敘,把江亦舒扔下千步釘梯,從今往后,江亦舒是死是活,再與青云宗無半點關(guān)系?!?/p>
話音剛落,江亦珺就被蕭炎抱起,大步流星地轉(zhuǎn)身離開,如同守護珍寶。
丹峰長老看到江亦舒的可憐樣,眼眶微紅:“這孩子是個命苦的,晏師侄,就讓老夫親自送她最后一程吧。”
丹峰長老從宴未敘懷里接過江亦舒,也在這時才發(fā)現(xiàn)那個愛笑的小姑娘,輕得嚇人。
丹峰長老從懷里掏出一顆護心丹,迅速偽裝成普通糖豆塞江亦舒嘴里,笑容慈祥。
“吃顆糖,以后的路就不苦了。”
江亦舒費力睜眼,最后再看那青云峰一脈。
大師兄從始至終都沒為她說過話,在小師妹被抱走的那一刻,他也消失不見。
其他峰的人見沒戲看,也陸續(xù)回峰。
宴未敘像呆了一般,眼睛失去焦距,保持抱江亦舒的姿態(tài),立在那里,最后竟是只有幾個看熱鬧的弟子,守在執(zhí)法殿周圍。
臉上傳來濕意,江亦舒抬眸對上丹峰長老含淚的雙眸,扯出一抹笑。
“長老別哭,能離開青云宗,我很開心,一點也…不疼……”
走得再慢,還是到了千步釘梯,丹峰長老輕輕把她放下,偷偷給她塞匕首。
“孩子,接下來的路,就靠你自己了?!?/p>
說完竟是不忍再看一眼,腳步踉蹌往丹峰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