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臉沒皮的狐媚子！竟敢在房里藏這種污穢之物！今日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婆子粗鄙的謾罵，和刺骨的冷水同時迎面潑來。

柳念棠渾身一顫，瑟瑟發抖地睜開雙眼，宛如秋水的杏眸，尚未褪去對死亡的驚恐，下一刻就因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震驚得瞪大了。

她……

這是在哪兒？

不是已經死了嗎？

死在那個骯臟的破廟里，被一群乞丐撕光所有衣裳。而曾與她的哥哥柳修遠，摟著仇人之女謝云湘，冷眼看著她斷氣。

“既然這么喜歡學那些煙花女子作態，便讓你嘗個夠！”

兄長高高在上的嗤罵猶在耳畔，而眼前——

“柳念棠，你還有什么可辯解的？”男人清冽如泉擊玉石的聲音取而代之。

柳念棠下意識循聲看去，驀然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冷眸里。

而眸的主人一身月白繡著銀色竹葉的常服，肩披墨色輕氅，端坐紫檀木太師椅上，面如冠玉，目似寒星。三千鴉發如瀑垂在身后，直如芝蘭玉樹。

此刻他正淡淡俯視著趴在地上的她，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

柳念棠則瞬間被更濃的恐懼侵占。

是他！

怎么死了還要看見他？！

謝云湘的嫡親兄長，謝家如今的掌權人，亦是大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傅——

謝昀。

柳念棠和他的第一次交鋒，是在柳家滿門被屠的第三年。

柳念棠為替柳家報仇，不得不同意兄長柳修遠迎娶仇人之女。

而她以小姑子的身份寄居謝家，受盡謝云湘的刁難。

柳修遠卻和謝云湘越走越近。

柳念棠不止一次撞見他和謝云湘旁若無人的親昵，甚至私下為了謝云湘斥責她。

柳念棠嫉恨不已。

終于，在謝云湘慫恿柳修遠將她嫁給京中以虐殺女人為樂的殘暴小侯爺時，柳念棠買了包春藥，鋌而走險設計謝云湘的兄長。

沒想到她的一舉一動早就暴露在謝昀的眼皮子底下，把她抓了個現行。

謝家雷霆震怒。

柳修遠怕受牽連，連夜將她送去了城外庵堂。

那是她人生最至暗的日子。

尼姑庵里無止盡的欺凌、附近村子男人的惡心騷擾，還有氣不過的女人特意尋到庵里往她的身上潑糞。

現在……

她重生了？

柳念棠不禁低笑出聲。

凄涼又有幾分暢意的笑聲在寂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突兀。

責打柳念棠的嬤嬤嚇了一跳。

這……該不是打瘋了？！

謝昀的眉頭一皺，冷薄的目光一瞬不眨地落在柳念棠的身上。

“辯解？”

柳念棠清晰感覺到男人的注視，停止了低笑，抬起濕漉漉的臉，下頜兩側的水珠頓時順著她纖長白嫩的脖頸滑入衣領。

初夏的衣衫已經開始單薄，被水浸透后，少女背部的曼妙曲線幾乎一覽無余。

柳念棠卻渾不在意，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主位上的謝昀，唇邊驀然換回了平日挑釁謝云湘才有的那抹嬌艷奪魄的笑。

“大哥哥。”

她故意喊了這個她到謝家第一日，作為姻妹就應該稱呼，可她卻從未一次對謝昀喊出口的字眼。

“你不是搜到我買的藥了嗎？”

說話間，柳念棠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這下連胸前的春色也暴露無遺，濕透的衣裙緊緊貼著身子，勾勒出不堪一握的纖腰和飽滿的胸脯。

但那張姝艷的小臉上不僅沒有絲毫羞恥，還非常坦然地朝謝昀一笑。

一時間旁邊的兩個嬤嬤都看傻了眼，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破口大罵：“小賤蹄子！我就沒見過你這般不要臉的！平日就招蜂引蝶，和赴宴的外男眉來眼去！現在房里又備著這種腌臜東西，不知道要攀附哪家公子！連青樓的妓子都比你知廉恥！”

“呸！我們家小姐怎么會攤上你這種姻妹！簡直讓謝家丟盡了臉面！”

謝昀只眉頭緊鎖，冷沉的眸令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柳念棠完全不理會婆子的叫罵。

“不過有一點，大哥哥的確誤會了，”她微微一頓。

少女聲如其人，嬌軟動聽。

此刻語速緩慢，刻意捏著嫵媚的調子后，更像貓爪兒似的勾人，但字字清晰：“我沒有想要勾引外男，讓謝家蒙羞。那包春藥，是我想——”

男人的眼皮一抬，似乎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柳念棠的笑容愈發明麗，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勾引你的啊，謝和光！”

嘩——

瞬間，滿堂死寂。

落針可聞。

幾個氣得想繼續教訓柳念棠的嬤嬤都嚇傻了。

他們聽到了什么？！

“柳念棠！你胡說什么！還不快向大哥賠罪！”

直到一道低沉的怒吼炸響。

所有人才回過神。

柳念棠微微側目，只見她聞訊趕來的好兄長柳修遠，以及金釵錦裙的謝家嫡女謝云湘。

兩人儼然聽到了她的話。、

謝云湘驚得捂住了嘴。

柳修遠則面色發沉，眼底翻涌著深黑滾燙的熊熊烈火，若不是為了維持他在人前的端方溫雅的君子形象，只怕已經上前恨不得責打柳念棠。

就像上一世他知道柳念棠對謝昀動了心思之后那樣……

柳念掐緊指尖，在精致的姣容快要控快要控制不住恨意之際——

“大哥哥。”她猛地收回視線，盯向謝昀。

她記得，謝昀最厭惡輕浮放浪之人。

先前她不過是在謝家宴席與旁人多說了兩句話，被謝昀知道后，便派了教習嬤嬤來嚴厲告誡她恪守閨譽。

若說上一世這謝家她最怕的人是謝昀，也不為過。

年紀輕輕，位高權重。

一句品行不端，毀掉了她的一生。

現下回想，那些鋪天蓋地的噩夢都要將柳念棠淹沒。

可……

她的腦海里閃過上一世尼姑庵里，她被潑糞后，洗到渾身脫皮，門外如鬼影掠過的雋拔身影，以及次日枕邊憑空多出的那罐紫金白玉續骨膏。

宮中御賜，天下僅三罐。

其中一罐，就在這位年紀輕輕的謝家太傅手里。

于是柳念棠故意朝著謝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媚態。

“你還不知道吧，第一次見你，我就愛慕上你。”

“不過，名冠京城的謝大公子，誰會不心動？當然也包括我了。”

“如今被你發現了，我的名聲也毀了。”

柳念棠輕笑，眼神閃爍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雀躍，“怎么樣？大哥哥是打算將我送官，還是……干脆將我趕出謝家，任我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