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啟靈區出來時,趙溪岳幾乎是被裴熙半扶半抱著回到聞人府的。
極度的疲憊和傷勢讓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在臨睡前強撐著對一左一右趴在她枕邊的希希和青羽叮囑了一句“不許打架”,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沉,連夢都沒有。
第二天,她是被透過窗欞的明媚陽光喚醒的。
身上的傷口依舊有些隱隱作痛,但精神卻前所未有地清明,她感受著體內那條被打通的經脈中緩緩流淌的靈力,一種踏實感油然而生。
她起身簡單梳洗,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裙,剛推開房門便看到院中靜立的身影。
是止淵。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身姿挺拔,手中托著那個熟悉的藥瓶,似乎早已等候在此。
晨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暈。
他看到趙溪岳出來,眼眸平靜無波,什么也沒問,只是如往常一般走上前,示意她伸出手腕。
趙溪岳順從地伸出手。
微涼的指尖搭上她的腕脈,短暫的接觸后便移開,止淵將藥瓶遞給她,言簡意賅:“藥。”
整個過程與以往無數次送藥并無不同。
趙溪岳本以為再次面對止淵,心中會再次泛起那些復雜的、關于依賴與警惕的漣漪。
但出乎意料的是,此刻她的內心竟出奇的平靜,就像狂風暴雨過后,海面終于恢復了暫時的安寧。
那些糾結,莫名的悸動,關于浮木與飲鴆止渴的憂慮,仿佛都隨著昨日的戰斗變得淡了,遠了。
畢竟那是實實在在的,由她自己掌控的東西。
相比之下,止淵這日復一日的送藥和那日的吹笛,這點來自外界被動接受的幫助,在她心中的分量便不由自主地輕了許多。
它依舊是需要感謝的善意,她感激這份幫助讓她度過了最虛弱的時期。
但也僅此而已了,它不再是黑暗中唯一的浮木,不再是能讓她心緒不寧的特殊存在。
連帶著她看向止淵的目光也褪去了之前的復雜與閃躲,變得如同看待裴熙、白榆他們一般,平靜而坦蕩。
她不想當被動等待救援的溺水者,而是開始嘗試著自己泅渡。
趙溪岳覺得,自己應該感謝白榆。
盡管那人心思難測,引她去獵場也未必全然好意,但無法否認他帶給她實實在在的好處。
正是他推了她這一把,讓她走出了困守的院落,直面了這個世界的殘酷與機遇,也讓她從那些無用的情緒困擾中徹底清醒過來,讓她真正開始依靠她自己。
也打破了某些依舊有著天真的幻想。
目標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變強,掌控自己的命運。
至于這些未婚夫們背后的算計與心思,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似乎也顯得沒那么可怕了。
利用與被利用,本就是這個世界規則的一部分,只要最終受益的是她自己,過程如何,或許不必過于糾結。
想通了這些,她面對止淵時反而更加坦蕩。
“多謝你一直以來的藥。”她看著他的眼睛,認真清晰地道謝,語氣真誠,卻不帶任何多余的綺思或怯懦。
止淵遞出藥瓶的手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他的眼眸落在趙溪岳臉上,目光似乎在她格外清明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
他像是看出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看透。
隨即,他如同往常一樣,另一只手從袖中取出了一顆蜜餞,遞到她面前。
然而這一次,趙溪岳卻沒有接。
她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卻堅定:“不必了,藥苦一些也無妨。”
她不再需要這點甜頭來慰藉內心的苦澀,因為她已經開始學著自己去化解那份苦。
止淵舉著蜜餞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瞬,隨即面無表情地收了回去,仿佛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不再多言,轉身,白衣拂過地面,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院落。
趙溪岳拔開塞子將那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濃烈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她咂了咂嘴。
“真難喝。”
接下來的日子,趙溪岳的生活變得規律而充實。
她每日都與青羽在院中磨合,從最初的心意相通到后來幾乎能預判彼此的動作,默契與日俱增。
希希似乎也終于接受了這個新伙伴,雖然依舊會偶爾沖著青羽齜牙,但至少不再激烈排斥,大約是明白多一個保護趙溪岳的力量總是好的。
在青羽靈力的持續溫養和自身不懈的引導下,趙溪岳雙臂的經脈也終于相繼打通,甚至已經能夠偶爾憑借自身的力量艱難地打出一道風刃。
盡管每次施展都會瞬間抽空雙臂積攢的靈力,讓她虛弱好一陣子,但這無疑是一個質的飛躍。
就在她沉浸在這種穩步提升的喜悅中時,一個消息傳來:家主聞人清和回來了,并且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召她前去書房。
若是從前,趙溪岳聽到這個消息恐怕會嚇得手腳冰涼。
但這一次,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雙臂經脈中緩緩流淌的靈力,以及肩頭青羽傳來的溫暖觸感。
她決定帶著青羽一起去見那個瘋子爹。
她要看看,擁有了風靈鳥的她,在聞人清和眼中,是否會有所不同。
而當聞人清和真的看到她肩頭那只梳理著羽毛的青羽時,他周身那股無形的壓迫感竟真的奇異地凝滯了一瞬。
他看著風靈鳥,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風靈鳥?”他低聲自語,語氣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接下來的對話,完全出乎趙溪岳的預料。
聞人清和沒有質問她為何契約新的魔獸,沒有像對待希希那樣流露出殺意,反而語氣稱得上平和,甚至帶著幾分罕見生疏的關切。
“汐月最近在府里,可還開心?若覺得悶,便多出去走走,無需整日拘在房里。”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掠過青羽,竟從袖中取出一塊青濛濛蘊含著精純風屬性能量的玉石,“這風吟石,予它吧,對它的成長有益。”
趙溪岳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面上依舊維持著聞人汐月那溫順柔婉的模樣,微微垂首,輕聲道:“多謝父親關心,女兒一切都好。”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塊觸手溫潤的靈石,能感覺到肩頭的青羽傳遞來的歡欣雀躍。
整個對話過程,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輕松愉悅”,聞人清和只是像一個試圖關心女兒卻不得其法的父親,雖然這想法讓趙溪岳自己都覺得荒謬。
退出書房后,趙溪岳終于明白了一點。
所謂的不讓她修煉,或許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聞人清和在意的,從來不是她是否擁有力量,而是她是否還是那個他記憶中的“聞人汐月”。
討好這個瘋子爹的第一要務,不是隱藏,而是模仿。
要像,要一模一樣,從契約獸到言行舉止,都不能有半分差錯。
至于力量?
只要這力量的存在形式符合“聞人汐月”的身份,比如這只風靈鳥,他非但不會阻止,反而可能會樂見其成,甚至提供幫助。
青羽和希希鮮明的對比,無疑證實了這一點。
趙溪岳深吸一口氣,力量她要,偽裝她也要。
這兩者,并非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