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溪岳深吸一口氣,猛地抬手。
“砰!”
白皙的手掌重重拍在茶幾上,震得蜜餞匣子都跳了一下。
“都給我閉嘴!”
這一聲怒喝像是按下了暫停鍵,整個花廳瞬間鴉雀無聲。
緋墨和裴熙保持著互相指責的姿勢僵在原地,硯衡嚇得往后縮了縮,連止淵遞藥瓶的動作都頓住了。
“你,”她指向緋墨,“再顯擺就把花環還我。”
“你,”手指轉向裴熙,“再吵吵這輩子都別想要我做的東西。”
“你,”看向硯衡,“下次再跟著瞎起哄,就別來了。”
目光又落在止淵身上:“藥放下,我自己會吃。”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始終笑瞇瞇的白榆身上。
溫潤公子依舊端著茶盞,仿佛這場鬧劇與他毫無關系。“白公子。”她輕飄飄喚道,“你既未參與闖入,為何也不攔著?”
也不等白榆回答,她直接擺擺手,“現在,要么安靜地坐著,要么立刻出去。”
五個男人面面相覷,竟真的都老實了。
緋墨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裴熙訕訕地退了回去,硯衡小心翼翼地把花束放在桌上,止淵將藥瓶輕輕放下,連一直作壁上觀的白榆都正了正神色。
世界總算是清凈了。
趙溪岳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果然,對待這群人,好聲好氣是沒用的。
她也不是不想做得更過分些,把這群擾人清靜的家伙統統轟出去,或者干脆一人給一腳才解氣。
但不行。
聞人汐月這個人設,溫柔嫻靜是刻在骨子里的,讓她不能真的隨心所欲。
但適度的怒火顯然是有用的,至少讓他們明白了她的底線。
她暗暗嘆了口氣,不再多言,伸手拿起止淵放在桌上的藥瓶,倒出一粒烏黑的丹藥。
藥丸入口,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讓她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下意識地就想找水。
就在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捏著一顆蜜餞遞到了她面前。
是止淵。
他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是動作比思維更快。
大約遞出后才想起她方才冷硬的態度,冰藍色的眼眸里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似乎預想著她會拒絕。
然而,趙溪岳只是頓了頓,便自然地伸手接過那顆蜜餞,飛快地放入了口中。
清甜的滋味迅速沖淡了苦澀,讓她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她當然看見止淵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訝異。
就是要這樣,不能一味強硬,這才能讓他們摸不清她的路數,不敢再輕易放肆。
果然,一旁的緋墨看到這一幕,眼睛瞬間瞪圓了,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一副“小爺我的蜜餞難道不好嗎”的憋屈表情,眼看就要炸毛。
然而當緋墨接觸到她的目光,想起她剛才那句“再顯擺就把花環還我”,已經到了嘴邊的抱怨硬生生卡住,只余下一臉的郁悶和不甘,卻不敢再吭聲。
很好。
趙溪岳心中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這殺雞儆猴的效果不錯。
拿最鬧騰的緋墨和止淵做個對比,讓他知道,再不知分寸,連這點“特殊待遇”都不會有。
至少能讓他安靜一會兒。
她慢條斯理地咽下蜜餞的甜意,感覺喉間的苦澀盡數散去,這才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幾人。
“藥也吃了,”她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諸位還有別的事嗎?”
這話里的逐客意味再明顯不過。
硯衡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擺手:“沒、沒事了!小姐你好生休息,我……我先告辭了。”
裴熙訕笑道:“月月你好好養傷,我明日再來看你。”
止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轉身離去。
白榆從容起身:“聞人小姐好生休養,若有需要,隨時差人告知白某。”
唯獨緋墨還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趙溪岳:“怎么,需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緋墨立刻擺手,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我明日……我過幾日再來看你!”說完一溜煙跑了,生怕慢一步就要被趕出去。
看著瞬間空蕩下來的花廳,趙溪岳終于長舒一口氣。
世界是清凈了,可心底卻莫名漫上一股揮之不去的沉悶和低落,像被一層濕冷的薄霧籠罩著。
青竹見她神色懨懨,輕聲提議:“小姐,可是心里煩悶?要不……奴婢陪您去園子里走走,透透氣?”
她沉默片刻:“青竹,上次我讓你辦的事……妥當了么?”
青竹輕輕點頭,神色也鄭重了幾分:“小姐放心,已經按您的吩咐辦好了。在后山,尋了一處安靜向陽的地方。”
趙溪岳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她一直想去,卻又一直怯于面對,但此刻,那種想要逃離眼前一切、尋求片刻安寧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趙溪岳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情緒復雜:“……帶我去吧。”
青竹不再多言,默默在前引路。
兩人穿過曲折的回廊,越走越僻靜,直至來到后山一處人跡罕至的角落。
這里綠樹成蔭,野花零星點綴,倒是難得的清幽。
而在山坡向陽的一面,一個小小的、新壘的土包安靜地立在那里,前面立著一塊簡單的木牌,上面是趙溪岳親手刻下的字——青魚之墓。
青竹將帶來的幾樣清淡果品輕輕放在墓前,便默默地退到了遠處守著,留給趙溪岳獨處的空間。
趙溪岳緩緩走到墓前,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撩起裙擺,不顧地上的塵土,在那小小的土墳旁坐了下來。
她呆呆地看著那塊粗糙的墓碑,眼眶微微發熱。
這里面,沒有尸體。
聞人清和的手段太過殘忍,青魚直接在她面前爆炸。
這里面只埋著幾件青魚生前用過的舊物,一方手帕,一支木簪,還有……她死時身上殘留的幾片沾滿鮮血的衣角。
那是她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尚未弄清狀況,就親眼目睹了一個鮮活的生命因她而消逝,這份沉重像夢魘一樣壓在她心底。
之前她一直不敢來,或者說沒有勇氣來面對,總覺得自己也是個受害者,莫名其妙被卷入這場紛爭,背負上原主的命運和孽債。
可此刻,坐在這荒草萋萋的墳前,看著這冰冷的石碑,那種沉重的負罪感再也無法逃避。
如果不是她那么激烈的尖叫……
過了許久,趙溪岳才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拂去墓碑上的些許塵土,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怕驚擾了沉睡的人。
她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試了幾次,才發出極輕極細微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
“青魚……姐姐……”
“對不起啊……”
“都是我……連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