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
這是紫影恢復意識后,對周圍環境的第一個感受。
她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完全由水泥澆筑而成的密室之中,墻壁上沒有一扇窗戶,只有一扇厚重的鐵門,將她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手腕和腳踝處,傳來了冰冷的觸感。
那是沉重的精鋼鐐銬,將她死死地鎖在墻角,讓她動彈不得分毫。
紫影掙扎了一下,卻發現自己體內空空如也,一絲內力都提不起來。顯然,是被方寒用特殊的手法給封住了經脈。
她回想起宴會上那驚魂的一幕,回想起那個男人神魔般的實力,和那雙看穿一切的淡漠眼神,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徹骨的寒意。
但隨即,這股寒意便被她強行壓下,轉化為了更為濃烈的嘲諷。
她是一名死士。
從被組織選中的那一天起,她的生命,就不再屬于自己。
失敗,便意味著死亡。
她早已做好了準備。
酷刑?折磨?她什么沒經歷過?想從她嘴里得到任何關于組織的情報,都是癡人說夢!
她靠在冰冷的墻角,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掛著一絲冰冷的弧度,擺出了一副一心求死的姿態。
然而,方寒接下來的做法,卻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
他根本沒有親自來審問。
甚至,連一個來拷問她的人都沒有。
第一天,這間密室,靜得可怕。
沒有人理會她,沒有人跟她說話。只有在固定的時間,鐵門下方的一個小小的方口,會被人推開,送入一碗清水,和兩塊粗糲到足以劃傷喉嚨的干糧。
紫影對此,不屑一顧。
她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只是將頭偏向一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第二天,依舊如此。
饑餓感開始如同毒蛇般,啃噬著她的胃。但她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硬是挺了過去。
她不相信,那個男人會一直這么有耐心。
到了第三天,事情終于發生了變化。
送飯的時間到了,鐵門下的小口被推開。
但這一次,送進來的,不再是清水和干糧。
而是一碗……散發著濃郁肉香,熱氣騰騰的肉粥。
粥的旁邊,還放著一瓶干凈的傷藥,和一卷潔白的棉布。
緊接著,一道溫柔平和的女聲,從門外傳來,打破了這幾日的死寂。
“姑娘,吃點東西吧。你身上的傷,若是不處理,會發炎的。就算……就算想死,也別讓自己這么痛苦。”
是柳如媚的聲音。
方寒知道,對付紫影這種受過嚴苛訓練的死士,任何酷刑都是最低效,也是最愚蠢的手段。那只會激起對方的對抗心,讓她在痛苦中獲得一種精神上的滿足。
想要撬開她的嘴,攻心,才是上策。
而他后宮之中,最擅長潤物細無聲的,無疑便是柳如媚。
紫影聞言,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門外那道模糊的身影,冷哼一聲,將頭再次轉向另一邊,聲音沙啞而冰冷:“要殺便殺,何必假惺惺!收起你那套虛偽的把戲!”
門外的柳如媚,似乎被她冰冷的話語噎了一下。
但她沒有生氣,也沒有多勸,只是隔著鐵門,輕聲嘆了口氣。
“我以前……也像你這樣,絕望過。”
那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與感傷,仿佛觸及了什么深埋心底的往事。
說完這句話,柳如媚便轉身離去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
密室中,再次恢復了死寂。
但紫影的心,卻因為那句“我也像你這樣絕望過”,猛地一怔。
絕望?
這個看起來養尊處優,被那個神仙般的男人寵愛著的女人,也曾絕望過?
她不信。
可是,那句話里蘊含的真切情感,卻又不似作偽。
她晃了晃頭,試圖將這些無聊的念頭甩出腦海。
然而,那碗肉粥飄出的濃郁香氣,卻如同擁有魔力一般,霸道地鉆入她的鼻腔,勾引著她那早已饑腸轆轆的腸胃。
“咕嚕……咕嚕……”
腹中,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她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身體的本能,在瘋狂地叫囂著對食物的渴望。
她掙扎著,內心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吃了,就代表著屈服。
不吃……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最終,在對生存最原始的渴望驅使下,她還是屈服了。
她挪動著身體,艱難地爬到那碗肉粥前,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將那碗還帶著余溫的肉粥,一飲而盡。
溫暖的粥水滑入腹中,那股久違的飽足感,讓她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聲。
吃完之后,一股強烈的羞恥感涌上心頭。
但她卻驚奇地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
深夜。
當紫影靠在墻角,昏昏欲睡之時。
鐵門的鎖扣,發出了“咔噠”一聲輕響。
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隙。
柳如媚端著一盞油燈,提著一個藥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紫影瞬間驚醒,眼神警惕地看著她,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
柳如媚看到墻角的空碗,那雙溫柔的眼眸中,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靠近,只是將油燈放在地上,然后默默地走上前,蹲下身子。
她擰開藥瓶,用干凈的棉布,蘸了蘸那清涼的藥水。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開始為紫影處理在之前打斗中,被方寒卸掉武器時,手腕和胳膊上留下的淤青和擦傷。
冰涼的藥水,觸及到火辣辣的傷口,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舒爽。
紫影渾身僵硬。
她能感受到,柳如媚的動作是那么的輕柔,那么的小心,仿佛生怕弄疼了自己。
她能看到,在昏黃的燈火下,這個女人那張嫵媚動人的臉龐上,寫滿了真誠的關切,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假。
為什么?
紫影的大腦,徹底陷入了混亂。
她不明白。
自己是刺殺她男人的兇手,是她的敵人。
她為什么……要對自己這么好?
她想開口呵斥,想讓她滾。
可當她迎上柳如媚那雙如同秋水般溫柔,又帶著一絲同病相憐的眼神時,所有到了嘴邊的話,卻都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紫影那顆自以為早已被訓練得堅如磐石、冰冷如鐵的心,在這一刻,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細微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