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柳溪村褪去了白日的喧囂。
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偶爾的幾聲犬吠。
方家大院里,那日夜不休的打鐵聲終于停了。
新犁已經分發到各村,田野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連帶著整個村子都沉浸在一種踏實而安詳的氛圍里。
方寒搬了張竹椅,坐在院中,仰頭看著那輪皎潔的明月。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從未感到如此刻這般心安。
這里沒有打不完的單子,沒有催命的房租,只有觸手可及的真實和溫暖。
“官人,夜里涼,泡泡腳再歇息。”
白芷柔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木盆,蓮步輕移,走到他跟前。
水汽氤氳,模糊了她溫柔的眉眼。她自然而然地蹲下身。
將方寒的腳放入溫熱的水中,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揉捏著。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她沒有說話,但臉上那抹淺淺的、幸福的笑意,比任何言語都動人。
“姐夫,姐夫!我跟你說個好笑的事!”白雪見像只快活的小鳥,蹦蹦跳跳地湊了過來,手里還拿著塊方寒帶回來的巧克力,小嘴吃得烏黑,“今天二牛叔家的那頭老黃牛,第一次拉神犁,那牛脾氣倔,不肯走,二牛叔急得跟牛拜把子,說‘牛大哥,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走兩步吧’,結果你猜怎么著?那牛噗嗤一聲,放了個好響的屁,崩了二牛叔一臉!”
“哈哈哈……”小丫頭自己說著,就先笑得前仰后合,毫無形象地拍著大腿。
方寒也被她逗樂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一旁的柳如媚端著一件剛縫好的深藍色棉袍走了過來。
豐腴的身段在月色下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
她臉上帶著一絲羞赧,將衣服遞給方寒:“天冷了,官人試試合不合身。”
針腳細密,每一寸都透著女子的綿綿情意。
方寒站起身,任由她為自己披上新衣。
女子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脖頸,帶著一絲微涼。
卻讓柳如媚瞬間紅了臉,連忙后退半步,低下了頭。
看著眼前三個風情各異,卻都對自己滿懷愛意的絕色女子,方寒的心中一片安寧。
這就是家。
……
一日,天高云淡。
為了親自檢驗曲轅犁在各鄉的使用情況,安撫民心。
縣令沈觀帶著數名護衛,輕車簡從,前往鄉下視察。
看著田地里一道道被翻開的嶄新泥土,看著百姓們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
沈觀的心情極好,感覺這幾日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返程時,馬車行至一處名為“斷魂坡”的偏僻山道。
此地兩面環山,中間只有一條狹窄的土路,林木茂密,遮天蔽日,顯得格外陰森。
就在馬車走到山道最窄處時,異變陡生!
“咻咻咻——!”
毫無征兆,兩旁的密林之中,驟然響起刺耳的破空聲!密集的箭矢如同憑空出現的蝗群,帶著死亡的嘯音,從天而降,將小小的車隊完全覆蓋!
“有埋伏!保護大人!”
護衛們猝不及防,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駭的呼喊,便紛紛中箭。
慘叫著從馬上栽倒。鮮血瞬間染紅了黃土路。
拉車的馬匹也被驚嚇,嘶鳴著人立而起,車夫當場被一支利箭貫穿了喉嚨,軟軟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箭雨停歇,山道上已是一片狼藉,只剩下沈觀一人。
在那搖搖欲墜的馬車里。
“沙沙……”
林中傳來衣甲摩擦的聲響,數十名手持利刃、面容被黑巾遮掩的悍匪。
如同鬼魅般從林中殺出,將馬車團團圍住。
刀光凜冽,殺氣騰騰。
沈觀面色煞白,但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畏懼。
他一把推開車門,手持一把文人防身的佩劍,凜然站立,怒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是何方匪類,竟敢謀害朝廷命官!”
為首的匪首,身材魁梧,眼中透著貓戲老鼠般的殘忍。
他發出一聲沙啞的獰笑:“沈大人,別喊了,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我們不是匪,”匪首向前走了兩步,手中的環首刀在日光下閃著寒光,“我們只是來討債的。”
沈觀心中一沉,厲聲喝問:“本官何曾欠過你們的債!”
“你沒欠我們的,但你斷了別人的生路,那就要用你的命來還!”匪首的聲音陰冷無比,“沈青天,怪就怪你,不該擋著別人的財路!安心上路吧,明年今日,我們會記得多給你燒兩張紙錢的!”
話音未落,匪首眼中殺機爆閃!
刀光一閃!
沈觀只覺得脖頸一涼,他瞪大了眼睛,臉上還帶著不敢置信的驚愕。
他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鮮血如泉涌般噴出。
他挺拔的身軀晃了晃,最終無力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血泊之中。
那雙曾經充滿了儒雅與抱負的眼睛,此刻圓睜著。
直勾勾地望著那片他曾想用盡一生去守護的青天。
死不瞑目。
……
縣衙,后院。
南宮云舒正在雅致的閨房中彈琴。
琴聲悠揚,如高山流水,訴說著主人寧靜的心境。
忽然,她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針狠狠扎了一下,一陣劇痛襲來,讓她呼吸猛地一滯。
“錚——!”
一聲刺耳的斷音,她指下的一根琴弦,竟應聲而斷!
琴聲戛然而止。
南宮云舒愣愣地看著那根斷弦,又撫上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
一股強烈到讓她窒息的不安,瞬間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望向城外的方向。
那張國色天香的臉上,血色一點點褪去。
出事了。
一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