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縣衙后花園的鵝卵石小徑上。
守在門口的兩個貼身丫鬟,看著眼前一幕。
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她們眼睜睜看著那個被全縣奉為“活神仙”的年輕男人。
抱著自家夫人,如同抱著一件稀世珍寶般,一步步走來。
兩個丫鬟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就要驚呼出聲。
卻又在瞬間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們看到了夫人那緊緊環著男人脖頸的手臂,看到了她那深埋在男人懷里。
鴕鳥般的姿態,再聯想到自家老爺對這位方先生那近乎崇拜的恭敬……兩個冰雪聰明的丫鬟瞬間明白了什么。
嚇得臉色煞白,連忙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喘,手腳麻利地推開了臥房的門。
方寒抱著南宮云舒,目不斜視地走進臥房。
屋內燃著安神的熏香。
陳設典雅,處處透著女主人的不凡品味。
他走到床榻邊,手臂微微一松。
將懷中早已渾身發軟、輕若無骨的貴婦。
輕輕地放在了那張鋪著錦繡被褥的床上。
“夫人腳踝扭傷,不易走動,好生休息吧。”方寒的聲音平靜溫和,仿佛他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舉手之勞。
南宮云舒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感覺自己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她不敢抬頭,只是從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方寒直起身。
那挺拔的背影沒有絲毫留戀,轉身便向外走去。
不知為何,一股莫名的失落感,瞬間涌上了心頭。
她望著他即將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幾乎是脫口而出:“先生……”
方寒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
南宮云舒咬著紅唇,心亂如麻,千言萬語堵在喉間。
最終卻只化作一句細若蚊蚋的聲音:“今日……多謝先生了。”
“夫人客氣。”
方寒留下淡淡的四個字,便邁步離開了。
房門被丫鬟輕輕地關上,也隔絕了兩個世界。
南宮云舒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的紗帳,一顆心依舊在狂跳不止。
她抬起手,輕輕撫上自己滾燙的臉頰。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被他抱在懷里的一幕幕。
感受著他胸膛的堅實,他心跳的沉穩,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
當方寒神態自若地回到宴席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在座的都是人精,眼見方才縣令夫人借口看花。
將這位“活神仙”單獨請走,如今卻只有他一人回來。
眾人心中早已是百轉千回,各自有了猜測。
一時間,席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眾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卻無一人敢開口詢問。
沈觀見方寒回來,立刻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親自為他斟滿酒,那態度,比之前更加恭敬了。
“先生辛苦了!內人她……沒再叨擾先生吧?”沈觀的言語間,全是感激與崇拜,沒有半分懷疑。
他一心只想著旱情,只當是自己夫人真的為那幾株牡丹花,去請教這位神人了。
“舉手之勞。”方寒淡然應對,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
酒液入喉,他的心中,卻還在回味著剛才那份驚心動魄的溫香軟玉。
曹賊這活兒,當起來……似乎還真有點意思。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一輛青棚馬車便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方家大院的門口。
車簾掀開,走下來的正是縣令沈觀,以及他的夫人,南宮云舒。
一夜未眠的南宮云舒,今日特意換上了一身端莊的秋香色長裙。
發髻高挽,只插了一支素雅的白玉簪,試圖用這身裝扮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波瀾。
然而,當方寒推開院門,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所有的偽裝都在瞬間土崩瓦解。
只是與他對視了一眼,南宮云舒便像是受驚的小鹿,慌忙移開了目光。
那雙勾魂攝魄的鳳眸微微垂下,不敢再看他。
白皙的脖頸泛起一抹淡淡的粉色,一張完美無瑕的鵝蛋臉上,更是飛上了兩朵醉人的紅霞。
她本就是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平日里雍容華貴,高不可攀。
此刻這副少女般嬌羞怯怯的模樣,非但沒有減損她的美麗。
反而像是為雪山之巔的圣潔蓮花,平添了一抹勾魂奪魄的胭脂色。
美得讓人心旌搖曳,口干舌燥。
“縣尊大人,夫人,快請進?!?/p>
方寒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神色如常地側身讓開路,將二人請進了院子。
院中的石桌旁,白芷柔、白雪見、柳如媚三女早已備好了清茶。
見到縣令和夫人,三女盈盈一福。
便將茶水和幾碟從未見過的、白得像雪一樣的圓形薄餅,端了上來。
“此為何物?”沈觀看著碟子里那片片潔白,上面還覆著一層糖霜般的顆粒,不由得好奇問道。
“家鄉的小零嘴,兩位嘗嘗。”方寒示意道。
沈觀拿起一片,入手輕盈,放入口中輕輕一咬。
“咔嚓!”
一聲清脆的聲響,緊接著,一股米粒的醇香混合著表層恰到好處的咸甜滋味,瞬間在口腔中爆開。那酥脆的口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好!好一個奇特的點心!”沈觀忍不住贊嘆。
然而,品嘗過點心后,沈觀臉上的贊嘆之色很快便被濃濃的憂慮所取代。
他放下手中的雪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方先生,沈某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再求先生指點迷津?!鄙蛴^站起身,對著方寒深深一揖,神情無比凝重。
方寒虛扶了一下:“縣尊大人有話但說無妨。”
沈觀的臉上寫滿了愁苦,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如今靠著先生的神通,縣中八口神井日夜不息,百姓總算是不再受干渴之苦。可……這只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他指了指院外那片龜裂的土地,眼中滿是痛心。
“先生請看,這連日大旱,土地早已板結如石,田里的禾苗盡數枯死,顆粒無收!如今已是夏末,錯過了農時,今年的秋收,算是徹底絕望了!”
“我已命人清點過縣衙府庫的存糧,加上從各鄉紳大戶那里籌措來的,滿打滿算,也只夠全縣百姓支撐……不足兩月!”
“兩月之后,一旦斷糧,后果不堪設想!”沈觀的聲音都在顫抖,“屆時,饑民遍地,為了活命,他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搶掠、暴亂……這青石縣,恐怕就要變成人間地獄了!我便是有一萬個腦袋,也不夠朝廷砍的!”
他說著,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我已快馬加鞭,將災情上報朝廷,可這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三個月。遠水,根本解不了近渴!我也曾派人去鄰縣購糧,可今年大旱波及甚廣,周邊幾個縣同樣是自身難保,糧價一日三漲,根本沒人愿意賣糧給我們!”
這位一心為民的好官,此刻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這個唯一能創造奇跡的年輕人身上。
南宮云舒坐在一旁,聽著夫君那充滿絕望的話語,一顆心也沉了下去。
她看向方寒,那雙美麗的鳳眸里,寫滿了緊張與期盼。
在她心里,仿佛只要這個男人點頭,天大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方寒靜靜地聽完,神情依舊平靜。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在那對夫婦焦灼的注視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然后,他才放下茶杯,抬起眼,看向沈觀。
“沒有糧食,那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