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縉眼底燃燒著貪婪與瘋狂:“把它給我!否則——”
“我給您。”蘇瓷打斷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但它的力量,您承受得住嗎?”
她不等蘇縉反應,忽然抬手,并指如刀,猛地刺入自己心口!
沒有鮮血噴涌,只有奔涌而出的青色光華,如同實質的光流,瞬間將她與蘇縉包裹其中!
“瓷兒!”謝無咎失聲嘶吼,卻被那強大的力量屏障猛地推開數步。
光流中心,蘇縉臉上的狂喜瞬間變為極致的驚恐。他感到一股根本無法想象的龐大力量順著蘇瓷的手指,蠻橫地沖入他的四肢百骸!那不是滋養,是摧毀!是碾壓!
“不……停下!”他慘叫起來,身體像充氣一樣膨脹,皮膚下青筋暴起,血管接連爆裂,血霧混在青光里,詭異可怖。他想扔掉火折,想推開蘇瓷,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不聽使喚,反而更緊地抓住了那帶來毀滅的力量源泉。
蘇瓷的臉在強光中模糊不清,只有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帶著一絲悲憫,一絲決絕:“您不是要嗎?這便是真正的龍脈之力……被污染、被抽取、積壓了百年的怨與力……您好好感受。”
“啊——!”蘇縉的慘叫戛然而止,他的身體承受不住那狂暴的力量,開始出現裂紋,光芒從裂縫中透出。
與此同時,那青光以他們為中心,如同水波般急速擴散,漫過整個皇宮,漫過京城的街道巷陌,漫向遠方。
所有被青光掃過的人,都感到一陣心悸,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從身上被挪開了。
地底深處,傳來一聲悠長而疲憊的龍吟。那枯竭的龍脈主支,竟在蘇瓷以自身為媒介、強行導引出百年積怨的剎那,得到了一絲喘息,開始微弱地……自行復蘇。
而蘇縉,成了那污穢力量最后的容器和……殉葬品。
青光達到極致,然后猛地湮滅。
雪地上,蘇縉焦黑扭曲的身體轟然倒地,手中還緊緊攥著那個未曾點燃的火折。他雙眼圓瞪,殘留著無盡的恐懼與不甘。
蘇瓷搖晃了一下,臉色透明如紙,心口的傷痕再次浮現,那枚龍心草的光輝黯淡到了極點,幾乎熄滅。她看向謝無咎,想說什么,卻猛地咳出一口發著微光的血液。
“瓷兒!”謝無咎沖過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手掌顫抖地按在她心口,試圖用自己微薄的內力護住她那仿佛隨時會散去的生機。
阿還被副將抱著湊近,小手焦急地抓住蘇瓷冰冷的指尖,綠色的瞳孔里蓄滿了淚水,咿呀著發出不成調的音節。
蘇瓷極輕地喘了口氣,目光掃過周圍驚呆的將士、死寂的宮廷,最后落在謝無咎恐慌的臉上。
“地下的……威脅……解除了……”她聲音細若游絲,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龍脈……需要時間……休養……”
她艱難地抬起手,指尖碰了碰謝無咎的臉頰,冰涼一片。
“別怕……”她試圖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卻再次咳血,“這次……好像……真的……要睡……很久……”
她的眼睛緩緩閉上,氣息微弱得幾乎不存在,心口那一點微光也徹底隱沒。
“蘇瓷!”謝無咎肝膽俱裂,瘋狂將內力輸入她體內,卻如石沉大海。
就在一片絕望的死寂中,阿還忽然停止了哭泣。
他掙扎著從副將懷中探出大半身子,將自己小小的額頭,緊緊貼在了蘇瓷冰冷的心口那道傷痕上。
他眉心的朱砂痣,再次裂開一道細縫。
幽綠的瞳孔凝視著那傷痕深處。
然后,一股柔和而純凈的、帶著勃勃生機的綠色能量,如同初春的藤蔓,緩緩地從那裂縫中流淌而出,注入蘇瓷的心口。
那不是毀滅性的龍脈之力,而是截然不同的、屬于自然、屬于生命本源的力量。
蘇瓷心口那枚幾乎熄滅的龍心草,接觸到這股力量,像是干渴的土地遇到甘霖,竟然微微亮了一下,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繼續黯淡下去。
謝無咎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阿還。
孩子的小臉迅速變得蒼白,眼皮開始打架,似乎耗費了極大的精力,但他依舊固執地貼著蘇瓷,輸送著那珍貴的生機。
“夠了……阿還……夠了……”謝無咎啞聲阻止,怕孩子也支撐不住。
阿還卻搖了搖頭,模糊地嘟囔了一聲:“……娘……”
最終,他力竭地軟倒下去,被副手慌忙抱住,沉沉睡去。眉心的裂縫悄然閉合。
而蘇瓷的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終于穩定了一絲。雖然昏迷不醒,但至少……暫時脫離了即刻消散的危機。
雪還在下。
謝無咎緊緊抱著蘇瓷,又看向昏睡的阿還,再看向這滿目瘡痍的皇宮和驚魂未定的局勢。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所有的恐慌與心痛,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
他橫抱起蘇瓷,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將士和官員。
“逆賊蘇縉已伏誅!”
他的聲音帶著內力,傳遍四周,不容置疑。
“太后一黨禍亂朝綱,蘇縉包藏禍心,今均已鏟除!陛下受奸人蒙蔽戕害,龍體欠安,需靜養療傷!”
他頓了頓,目光最終落在懷中昏迷的蘇瓷和副將懷里的阿還身上。
“國不可一日無主。皇長子蕭還,身負天命,仁孝聰慧,當繼大統。”
“蘇氏女瓷,于國有大功,救駕護龍脈,堪為國母。”
“自即日起,由我謝無咎,暫攝攝政王一職,輔佐新君,肅清朝野,重整山河——直至陛下康復或新君成年!”
無人敢反駁。雪地里彌漫的血腥味和蘇縉焦黑的尸體是最好的威懾。更何況,方才那驚天動地的青光異象,所有人都親眼目睹蘇瓷做了什么。
謝無咎不再看任何人,抱著蘇瓷,示意副將帶上阿還,一步步走向那座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巨變的金鑾殿。
臺階上,蕭昱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胸口的傷已被隨行太醫匆忙處理過。他靠著龍椅,臉色灰敗,看著謝無咎抱著蘇瓷走來,看著那孩子,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么也沒說,緩緩閉上了眼,仿佛認命,又像是徹底解脫。
謝無咎步伐未停,與他擦肩而過。
殿外,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血跡和戰斗的痕跡。
而新的時代,就在這片混亂與潔白交織的冰寒之中,伴隨著一個昏迷的皇后、一個沉睡的幼帝和一個手握大權、心如烙鐵的攝政王,倉促而又必然地——
謝無咎將蘇瓷安置在養心殿暖閣的榻上,太醫戰戰兢兢地診脈后,搖頭表示皇后脈象奇異,非藥石能醫,只能靜觀其變。阿還被乳母抱去偏殿安睡,小小的眉頭即使在夢中依舊緊蹙。
殿內燭火通明,映照著謝無咎冰冷側臉。他快速下達一連串命令:控制宮禁,安撫朝臣,清理蘇縉及太后余黨,派心腹接管京畿防務……一切有條不紊,顯示出驚人的掌控力。
然而,當他獨自守在蘇瓷榻前時,那層堅冰般的面具才出現一絲裂痕。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貼在額前,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
“你說過……不會死……”他聲音沙啞得厲害,“蘇瓷,你若食言……”威脅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只剩無邊恐懼。
后半夜,養心殿的門被輕輕推開。
謝無咎瞬間警覺,劍已出鞘三寸,卻在看到來人時頓住。
是蕭昱。
他換了一身潔凈的常服,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是一種死寂的平靜。他自行推著輪椅(太醫說他腿傷未愈需靜養),緩緩進來,目光掠過榻上的蘇瓷,最終落在謝無咎身上。
“她怎么樣了?”蕭昱問,聲音很輕。
謝無咎收劍回鞘,語氣冰冷:“不勞廢帝費心。”他已下令軟禁蕭昱,以待日后發落。
蕭昱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態度,自顧自滑著輪椅靠近床榻些許,靜靜看了蘇瓷片刻。
“朕……我知道一種古籍記載的秘法,”蕭昱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或能喚醒龍心草共生之人。”
謝無咎猛地抬眼,目光如刀:“你又想耍什么花樣?”
蕭昱苦笑一下,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朕如今這般模樣,還能耍什么花樣?”他看向蘇瓷,眼神復雜,“她若一直不醒,這搖搖欲墜的朝局,你又能撐多久?北狄虎視眈眈,各地藩王聞京中劇變,豈會安分?你需要她醒來,穩住人心,尤其……穩住那些仍念著蘇氏舊情的人。”
他的話殘酷而現實。
謝無咎盯著他,試圖找出任何一絲陰謀的痕跡。
“什么秘法?”
“需至親血脈之血為引,輔以皇室秘藏的一味‘溯光蓮’藥散,點燃后熏灼心口龍心草所在,或可刺激其重新蘇醒。”蕭昱緩緩道,“至親血脈,蘇灼遠在邊關詔獄,蘇縉已死,唯有……朕。”
他抬起眼,看向謝無咎:“朕雖被廢,血脈未改。且那‘溯光蓮’,只朕知曉藏在何處。”
這是一個陽謀。謝無咎明知可能有詐,卻無法拒絕任何一絲喚醒蘇瓷的希望。
“你若敢傷她分毫,我讓你求死不能。”謝無咎的聲音淬著冰。
蕭昱淡淡一笑:“朕如今,與死何異?”
半個時辰后,蕭昱所需的“溯光蓮”被取來——那是一種散發著奇異冷香的紫色干花,研磨成的粉末銀光閃爍。
一切準備就緒。暖閣內只剩下他們三人。
蕭昱用金針刺破自己的指尖,將幾滴鮮血滴入香爐中混合著蓮粉的香灰里。一股略帶腥氣的異香彌漫開來。
他示意謝無咎解開蘇瓷心口的衣襟,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和周圍肌膚。
謝無咎照做了,手指緊繃,全神戒備。
蕭昱點燃了香爐。裊裊青煙升起,并不灼熱,反而帶著一股寒意,緩緩縈繞向蘇瓷心口。
那青煙觸及皮膚,蘇瓷身體微微一顫。心口那黯淡的龍心草印記,竟真的開始微弱地發光,一明一暗,如同呼吸。
謝無咎心中剛升起一絲希望,異變陡生!
那青煙突然變得濃稠,顏色轉為詭異的幽藍,猛地鉆入蘇瓷心口!蘇瓷痛苦地呻吟一聲,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你做了什么!”謝無咎暴怒,一把掐住蕭昱的脖頸將他從輪椅上提起!
蕭昱卻不掙扎,反而看著蘇瓷的方向,眼中爆發出一種狂熱而扭曲的光芒:“成功了……終于……”
只見蘇瓷心口那龍心草的青光被幽藍煙霧強行污染、覆蓋,她額頭滲出細密汗珠,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而更令人駭然的是——偏殿方向,突然傳來乳母驚恐的尖叫和阿還撕心裂肺的哭聲!
謝無咎心神劇震,甩開蕭昱沖向偏殿!
只見阿還懸浮在半空,周身被同樣的幽藍煙霧纏繞,他眉心的朱砂痣瘋狂閃爍,那裂縫再次出現,幽綠瞳孔痛苦地收縮著,仿佛正被某種力量強行抽取著什么!
蕭昱掙扎著爬起,靠著輪椅劇烈咳嗽,卻瘋狂大笑:“哈哈哈……蠢貨!溯光蓮真正的用途……是剝離!剝離龍心草,剝離那孩子體內的‘青鸞鏡’本源!”
他看向痛苦掙扎的阿還,眼神貪婪而癡迷:“太后那蠢婦,只知用紫暈血污染催化,卻不知……青鸞鏡唯有在至痛至怨時,方能被真正激發剝離……再用至親血脈之血和溯光蓮為引,方能轉移……”
他的目光又轉向榻上痛苦蜷縮的蘇瓷:“龍心草護主,感知到宿主瀕危和阿還的痛苦……必會本能地試圖融合吸收青鸞鏡之力自保……而這,才是最終完整的鑰匙!”
“朕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蕭昱嘶吼著,嘴角溢出血沫,“但朕可以毀了它!或者……讓它為朕陪葬!”
謝無咎目眥欲裂,拔劍欲先斬了這瘋子!
卻在此刻,蘇瓷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眸子里,不再是熟悉的清冷或堅韌,而是一片空洞的幽藍,毫無情感,冰冷得令人窒息。
她坐起身,心口處的幽藍光芒大盛,幾乎壓過了那微弱的青色。
阿還發出一聲尖銳的啼哭,眉心的幽綠光芒被硬生生扯出一縷,匯入蘇瓷心口的幽藍之中!
蘇瓷緩緩轉頭,那雙冰冷的藍眸,鎖定了一劍刺來的謝無咎。
她抬手,輕而易舉地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鋒利的劍尖。
輕輕一折。
鏘啷!
百煉精鋼的長劍,竟應聲而斷!
謝無咎被那股反震之力逼得后退數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瓷……兒?”
蘇瓷歪了歪頭,似乎在辨認他,眼神卻依舊空洞冰冷。她心口的幽藍與青光劇烈交織搏斗,讓她臉上浮現痛苦與漠然交替的詭異表情。
她張了張嘴,發出的卻是兩個重疊的聲音——一個虛弱是她自己,另一個冰冷非人:
“滾開。”
“或者,死。”
養心殿內,燭火劇烈搖曳。
被剝離部分力量的阿還從半空墜落,被謝無咎險險接住,孩子已陷入昏迷,氣息微弱。
蕭昱看著成功被“污染”催化、力量暴走卻失去神智的蘇瓷,發出得意又癲狂的笑聲。
謝無咎抱著昏迷的阿還,看著眼前陌生而恐怖的蘇瓷,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