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走出程府門口,卻見一位管家打扮的男子,牽著一匹汗血寶馬等候在門前。
見姜寧出來,那管家笑瞇瞇的上前行禮,道:“見過姜小郎。”
“公爺有言,在長安,似郎君這般的人,該有一匹好馬做伴。”
說著,指了指馬鞍側面的一個印信,道:“有盧國公府信物在此,便是朱雀大街上也可騎得。”
“上到皇城司,長安府,下到不良人,都斷然不會阻攔。”
姜寧點點頭,沒有拒絕,接過韁繩,手上一個用力,便上了馬背。
“郎君慢走。”
身后管家笑瞇瞇的送行。
姜寧策馬緩緩離開了開化坊,看似漫無目的,但實際手上卻牢牢控著韁繩,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約莫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姜寧也不知道這是哪個坊市,只是手上一晃,胯下寶馬有靈,頓時改變方向,朝著一個小巷子走去。
“阿彌陀佛。”
剛剛走到巷子口,姜寧便聽到一聲佛號。
姜寧似是早有察覺,順著低頭一看,卻見那巷子口旁,盤坐著一個和尚。
這和尚臉上帶著細密的皺紋,看起來年紀已經不小,穿一身灰不灰褐不褐,臟兮兮僧袍,戴一頂軟不軟塌不塌,寬松松僧帽。
雙手合十,夾著一串漏線缺子的佛珠。
此刻,正仰頭看著姜寧。
“阿彌陀佛。”
那和尚再次宣唱一聲佛號,抬頭問道:“施主從何處來?”
姜寧跨坐在馬上俯瞰著和尚,眨眨眼,道:“從海上來,我乃蓬萊仙島傳人,修一門移花接木神通,自號黃不群。”
一番話,讓那和尚呆愣住,原本慈悲圓潤的眼睛里,閃過肉眼可見的茫然。
姜寧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和尚回過神來,嘆息一聲,道:“施主早在往開化坊之前,便注意到了貧僧,如今特意而來,又為何要戲耍貧僧?”
“大和尚,你知我為你而來,我知你在等我,又何必打一番無所謂機鋒?”
姜寧反問。
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姜寧就注意到了這和尚,不,準確的說,是察覺到了一道窺探的靈覺。
長安城修者繁多,但也都知道這地方水深,一個個的謹言慎行,也唯有在這巷子口,有一道靈覺一直似有似無的跟著姜寧。
那靈覺顯然就是眼前的大和尚,姜寧沒有感知到敵意,所以才過來看看。
可誰知道,這大和尚一上來就給自己打機鋒。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大和尚低聲念著,站起身來。
姜寧這才發現,這大和尚骨架奇大,身軀魁梧無比,方才盤坐,竟絲毫看不出來。
“瑜伽?”
姜寧挑了挑眉毛。
和尚搖搖頭,道:“貧僧并非天竺僧屬,乃是唐國禪宗僧人,也并非是秉持瑜伽,只是修了一門苦禪罷了。”
“什么樣的苦禪?”
姜寧好奇的問道,同時打量著眼前的大和尚。
“阿彌陀佛,世上眾生苦楚,乃為苦海。然,苦海無涯,到底有數,我等出家人,多吃一分苦,世間便少一分苦,如此,早晚渡盡苦海,救拔眾生,得大極樂。”
姜寧聞言,點點頭,誠心實意道:“大師心有大慈悲,可敬。”
“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大和尚搖搖頭,抬手側身指引,道:“不知,施主可有閑暇,往貧僧荒寺一敘?”
姜寧聞言,神色一動,笑道:“大師有何事,還是在此處說吧,莫非大師所言,乃是不入六耳之事?”
“阿彌陀佛,出家人當坦蕩胸懷,何來不入六耳之陰私?”
大和尚雙手合十,耳朵動了動,腳下一挪,似有似無的擋住了某個方向。
而后,語速比先前快了些。
“施主自兩界山下修出神通,乃大圣恩澤,如今,大圣已然入我釋門,施主既修大圣之法,與我釋門也有緣法。”
“施主有紅塵牽絆,乃是俗世根苗,我釋門不求施主出家脫塵,只求施主認我釋門一護法之位。”
“待大圣功德圓滿,施主修成大道,便可直入雷音,獲封護法尊者,菩薩果位。”
姜寧饒有趣味的聽著,卻不做任何表態。
只是眸光往旁邊撇了撇。
“哈哈哈哈哈!可是姜道友當面?”
一位身穿黑白道袍,留著短胡須,瘦弱仿佛麻桿一般的道人快步走來。
不由分說,肩膀一頂,把大和尚擠到一邊,而后一把拉過姜寧胯下駿馬的韁繩。
一邊拉著走一邊笑著說:“姜道友好是生分,都來了長安,竟不知會一聲,若非是九明師弟傳信,我樓觀還在翹首以盼哩。”
姜寧扭頭看了一眼那默不作聲的大和尚,也學著他的樣子不說話。
道人也不在意,只是拉著韁繩就走。
大和尚也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只是雙手合十,靜靜的看著那道人“截胡”遠去。
“阿彌陀佛。”
大和尚宣唱一聲佛號,見道人和姜寧的身影已經不在視線之內,方才呢喃一般開口。
“光明神的使者已經降臨,他持有光明冠,唯有此冠,能燃起永恒不滅的圣火,將無盡的福祉帶給東方。”
大和尚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對誰說著什么。
說完,便邁步離開。
而在大和尚原本所在的位置,空氣突然扭曲了一下,就好似被火焰蒸騰時,靠近火焰的空氣被灼燒那般。
這微微扭曲的動靜僅僅持續了一瞬就消失不見。
另一邊。
道人牽著韁繩走了一段路,手上卻突然一頓。
回過頭,卻發現姜寧已經從馬上下來,接過道人手中的韁繩,與道人并肩而行。
“九明道長是經師,可不是樓觀住持。”
姜寧笑著看向那道人,問道:“還未曾請教道長法號?”
“貧道,法號九元。”
九元道長哈哈一笑,道:“有那大和尚在側,有的話卻是不方便說,只能假借九明師弟之名了。”
姜寧了然的笑了笑,九明道長遠在河州,又從哪里去得知他的去處?
這位樓觀的九元道長確實是奉命而來,但和九明道長絕無關系。
“樓觀祖師,乃是文始真人,是太上老君的弟子。”
姜寧自言自語一般說著。
九元道長微微一笑,道:“老君爺爺可不止文始祖師一位弟子。”
說罷,也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的走路。
而姜寧也只是靜靜的跟著。
一直出了長安城門,九元道長才看向姜寧。
“長安下轄兩縣,一曰長安,一曰萬年,取萬年長安之意。”
“萬年縣內,今日會有一場法會,據說演會者乃是一位尼師,善以樂演法,樂聲起,佛法自明,聽樂者,可入極樂之境。”
姜寧抬頭看向九元道長,與其對視。
卻見其眼中閃過一點燦白神光。
太上老君不止文始真人這么一個弟子,還有一位弟子,喚作李長庚。
姜寧了然一笑。
阿翁,到了長安,不需孫兒如何,自有人托著孫兒攪動這唐都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