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顧老太太。”
季辰那句輕得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耳語,如同一顆投入深湖的石子,在顧晚舟那古井無波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細微卻清晰的漣-漪。
她抬起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眼中,沒有了試探,沒有了懷疑,只有一種近乎灼熱的、棋逢對手的欣賞與……了然。
他知道了。
不,準確地說,他“確認”了。
顧晚舟的心中,沒有絲毫的慌亂。甚至,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松。
偽裝,是一件很累的事。
而在這個世界上,終于有了一個,能看穿她所有偽裝的人。
這種感覺,很危險,卻又……很新奇。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端起酒杯,對著他,遙遙一敬。
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而,這兩人之間電光火石般的、旁人無法理解的交鋒,落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卻變成了另外一番味道。
“哼,不知廉恥!”
宴會的一個角落里,一個年輕人看著季辰對顧晚舟那近乎“殷勤”的態(tài)度,眼中,淬滿了嫉妒與怨毒的火焰。
他,是林俊杰,林家的少主。
林家雖然在國內已經(jīng)是一片焦土,但靠著海外的一些資產和姻親關系,他還是勉強弄到了一張“博浪”峰會的入場券,企圖在這里尋找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他沒想到,一進場,就看到了他最恨的兩個仇人——季辰和顧安安,言笑晏晏,仿佛一對璧人!
尤其是那個顧安安!
在他看來,這個女人,就是踩著他林家的尸骨,才有了今天在季辰面前的這份體面!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
酒精,燒掉了他最后一絲理智。
他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朝著顧晚舟和季辰走了過去。
“喲,這不是顧家的大小姐嗎?”
林俊杰的聲音,尖酸刻薄,瞬間打破了周圍那高端和諧的氛圍。
“怎么?在國內騙完了我們林家,又跑到這里來,準備用你那張漂亮的小臉蛋,騙李總的投資了?”
他的話,說得極其下流,充滿了侮辱性。
周圍的大佬們,紛紛皺起了眉頭,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在“博浪”這種級別的峰會上,如此失態(tài)、如此沒有格調的挑釁,是極為罕見的。
季辰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他剛要開口,顧晚舟卻用一個眼神,制止了他。
她緩緩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因為嫉妒而面目扭曲的男人,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看小丑般的憐憫。
“林少主,”她淡淡地開口,“我聽說,林氏集團的股票,最近已經(jīng)跌成了仙股,連退市公告都快發(fā)了吧?”
一句話,精準地插-進了林俊杰最痛的地方!
“你!”林俊杰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賤-人!你敢提這個!”
“為什么不敢提?”顧晚舟微微歪了歪頭,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我只是好奇,都已經(jīng)破產到這個地步了,林少主是靠什么,買到這張價值不菲的入場券的呢?難道……是靠出賣你父親,在海外藏匿的那些……見不得光的資產嗎?”
轟!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劈得林俊杰渾身一僵!
他父親在海外的秘密資產,是他最后的底牌!是他們林家唯一的翻盤希望!
這個女人……她是怎么知道的?
恐慌,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看著顧晚舟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讓他父親和整個林家都為之顫抖的、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你……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他色厲內荏地嘶吼著。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顧晚舟懶得再與他多費唇舌,端起酒杯,轉身就要離開。
看著她那云淡風輕的、勝利者般的背影,林俊杰的理智,徹底崩斷了。
一個瘋狂的念頭,涌上了他的腦海。
毀了她!
我一定要毀了她!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的光芒,快步追了上去,擋在了顧晚舟的面前。
他換上了一副虛偽的笑臉,舉起手中的酒杯。
“好,好,算我說錯話了,顧大小姐,大人有大量。”他擠出諂媚的笑容,“我給您賠罪!我自罰三杯,您隨意,只要喝一口,就當是原諒我了,行嗎?”
說著,他將一杯剛剛從侍者托盤里拿過的、滿滿的香檳,遞到了顧晚舟的面前。
季辰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而顧晚舟,看著那杯酒,看著杯中那細密的氣泡,和在燈光下,折射出的一絲……不易察覺的、油-膩的光暈,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美,卻也……很冷。
“好啊。”
她竟然,接過了那杯酒。
林俊杰的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季辰的心,猛地一沉,剛想上前阻止。
卻見顧晚舟并沒有喝,而是拿著酒杯,轉過身,面向了宴會廳中央,那個正在侃侃而談的石油大亨,溫斯頓先生。
她舉起酒杯,用一種清脆悅耳的聲音,朗聲說道:
“溫斯頓先生,剛才聽您談及對新能源的看法,我深有啟發(fā)。”
全場的目光,再次被她吸引了過去。
“我這里,正好有一個關于‘可控頁巖氣開采’的不成熟的小想法,或許,您會感興趣。”
她一邊說,一邊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朝著溫斯頓先生走了過去。
林俊杰愣住了。
季辰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么一出。
而就在她與林俊杰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的手腕,看似無意的,輕輕一晃。
那杯滿滿的香檳,精準地、一滴不漏的,全部潑在了林俊杰那身昂貴的、白色的阿瑪尼西裝上!
“哎呀!”
顧晚舟發(fā)出一聲恰到好處的驚呼,連忙轉過身,拿出自己的手帕,一臉“歉意”地幫他擦拭。
“真是不好意思,林少主!都怪我,太想和溫斯頓先生交流,走路都沒看路!”
她的動作,看起來是在幫忙。
但她那柔軟的手帕,卻不著痕跡地,將他口袋里一個白色的小紙包,給“擦”了出來!
那個紙包,很小,順著光滑的西裝布料滑落,掉在了地上,無人察覺。
除了……她自己。
她用腳尖,不動聲色地,將那個紙包,踢到了旁邊一個巨大的裝飾花盆底下。
“沒……沒事……”林俊杰此刻是有苦說不出。他的計劃被打亂,還被潑了一身酒,狼狽不堪,卻又發(fā)作不得。
“這怎么行呢?”顧晚舟一臉“愧疚”,她忽然看到了旁邊侍者托盤里,那杯林俊杰剛剛遞給她的、一模一樣的香檳。
她眼睛一亮,端起了那杯酒。
“林少主,這杯,就當是我賠給您的!”
她不由分說,將那杯“干凈”的酒,塞到了林俊杰的手里。
然后,她又從侍者那里,拿過了另一杯酒。
“來,林少主,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敬您一杯!”
她舉起酒杯,笑靨如花。
林俊杰此刻是騎虎難下。眾目睽睽之下,他總不能不喝。而且,他親眼看著這杯酒是從侍者托盤里拿的,不可能有問題。
他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手里那杯,他原本準備給顧晚舟的、“加了料”的酒,一飲而盡!
“好,顧大小姐,果然爽快……”他強笑著說道。
然而,話音未落,他的臉色,就猛地一變!
一股熟悉的、難以言喻的燥-熱,從小腹,轟然升起,瞬間席卷了全身!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
眼前顧晚舟那張清麗的臉龐,在他眼中,竟變得……無比的誘-人。
他體內的血液,在瘋狂地叫囂著,理智,在迅速地崩塌!
他……他把自己準備的藥,給喝了!
怎么會?
他猛地看向顧晚舟,只見女孩正拿著手機,對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充滿了貓捉老鼠般的、冰冷的戲謔。
她,早就知道了!
“林少主,你沒事吧?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顧晚舟“關心”地問道,而她的手機攝像頭,已經(jīng)將他此刻眼神迷-離、呼吸急促、丑態(tài)畢露的模樣,清晰地,錄了下來。
“你……”林俊-杰指著她,渾身發(fā)抖,只覺得體內的火焰,快要把他燒成灰燼。
就在這時,一位穿著性感、身材火爆的金發(fā)女郎,端著酒杯,風情萬種地,從他身邊“路過”。
林俊杰殘存的最后一絲理智,徹底崩斷了。
他像一頭發(fā)-情的野獸,怪叫一聲,直接撲了上去,抱住了那位女郎,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啊——!”
女郎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整個宴會廳,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活色生香、卻又無比丑陋的一幕。
音樂,停了。
交談,停了。
只剩下林俊-杰那野獸般的喘息,和女郎驚恐地尖叫。
“保安!”
季辰第一個反應過來,臉色鐵青地喊道。
幾名身材高大的保安,立刻沖了上來,將已經(jīng)徹底失控的林俊-杰,強行拖了出去。
而顧晚舟,則在這片混亂中,緩緩收起了自己的手機。
她走到那個裝飾花盆旁,優(yōu)雅地蹲下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然后,不著痕跡地,將那個白色的小紙包,撿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手包里。
人證(視頻),物證(藥包),俱全。
林家,這次,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本不存在的灰塵,看也沒再看那片混亂,端著酒杯,繼續(xù)向溫斯頓先生走去。
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毀掉一個大家族的風波,對她而言,不過是……餐前的一道,開胃小菜。
而季辰,看著她那從容得近乎冷酷的背影,第一次,發(fā)自內心地,感到了一絲……寒意。
這個女人……
她不僅是女王。
她還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