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瀾遺民推舉李云天為護國戰尊,他憑借戰神令號召各國結盟抗魔。
部分王國卻暗中勾結魔族,懼怕天尊血脈覺醒。
李云天派出赤炎國王子率領使節團求援。
宴會突變,云棲國主亮出血刃屠刀。
一名忠厚副使夜間撫摸脖頸浮現蛛網黑紋。
李云天胸口舊傷突涌黑暗之血。
副使眼珠翻白,詭笑咬破手指書成血字:
“稟主上,戰神令部署圖已得手。”
血色殘陽熔鑄于破碎的宮墻之上,映照斷戈殘甲,將昔日金碧輝煌的蒼瀾王都涂抹得陰郁壓抑。肅殺的風掃過殘垣斷壁,裹挾著若有若無的焦臭血氣與**嗚咽,卷落僅剩半面的王旗——那繡著咆哮夔龍圖騰的錦緞,此刻浸透了塵垢與干涸暗沉的褐紅血污。
風聲中,殘存的核心貴族與將領們肅立在昔日祭天的殘破石臺上,圍繞著一個年輕卻已承載太多灰燼重負的身影——李云天。
“……國都已陷,陛下與王嗣血灑宮門。蒼瀾血脈,僅余斷劍重鑄之望。”首席老貴族,顫巍巍的司禮官,聲音嘶啞卻異常沉重。他捧起一柄古拙的長劍,劍身寬厚,布滿了戰爭留下的細微缺口與黑沉印記,如同飽飲過無數鮮血的兇獸,“此乃歷代‘護國戰尊’佩劍——‘黯星’!今承重托,舉李將軍為新任護國戰尊!當重整山河,驅邪除魔,為吾蒼瀾,雪此血海深仇!”
石臺之下,衣衫襤褸的殘兵敗卒,傷痕累累的世家子們,眼神交織著深切的悲痛、刻骨的仇恨,還有一絲面對這位年輕人的復雜審視與絕望深處滋生出的渺茫希冀。他們單膝跪地,嘶啞的吼聲匯成一股低沉壓抑的音浪,撞擊著殘破宮墻:“戰尊!護國戰尊!”
無數道目光如實質般凝聚在李云天身上,灼燒著他的皮膚。他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那冰冷的黯星劍柄,一股古老而陌生的沉重感與仿佛深藏其間的嘶鳴狂嘯,瞬間穿透手掌的皮膚,如同冰水般滲入骨髓血脈,直抵靈魂深處。
他猛地一凜。意識深處,似乎有某個沉睡萬年的存在,被這柄兇兵引動,投來一絲模糊、遙遠卻極端危險的回響。
“……謹受命。”李云天聲音喑啞,極力將那股異樣壓下。他接過黯星劍,沉重的分量幾乎讓他窒息。手腕翻動,劍光如殘月寒水破空掠過,劍尖直指蒼穹,映著血色殘陽,吞吐著冰冷的殺伐之氣。剎那間,他不再是那個憑依直覺與勇氣掙扎求生的青年將領,一種超越塵世的力量感籠罩其身,使他暫時隔絕了四周的悲愴與血腥。
祭臺中央,象征著歷代先祖意志的蒼青色圣火,在他利劍指向的瞬間猛烈搖曳升騰,火焰形狀驟然改變,邊緣竟染上一圈不祥的暗紅,如同深淵淌出的污血侵蝕著純凈的光輝。
一絲幾不可察的陰風掠過,臺下的戰士們呼吸一滯。
李云天清晰地感受到,當圣火異變的剎那,懷中某物驟然變得滾燙無比,灼燒著他胸前的皮膚。那是藏在胸口暗袋內的東西——一枚邊緣粗糙、刻著簡樸劍紋與古老蒼瀾文字的墨色古令,“戰神令”。這瞬間的灼熱與圣火的異變相連,仿佛古老的意志正在呼應呼喚,卻也帶著令人窒息的警示。他強迫自己的目光從火焰上挪開,昂首厲聲高喝,聲音如金鐵交鳴,壓過那絲潛流,撕開沉重的暮色:
“此身,唯護蒼瀾存續!吾李云天,以護國戰尊之名,以先祖戰神令為憑,詔告蒼瀾所有遺族與東方大陸七國王侯——”
他高舉戰神令,墨色的令牌在殘陽下流轉著暗沉幽光,其上的劍紋似乎要掙扎活過來:
“魔焰肆虐,山河破碎!凡存人族血性者,即刻罷卻私爭,歃血為盟!兵鋒所指,唯有魔域!三月之后,鐵拳碎魔之日,戰神令主所居之處,便是號令天下、誓滅邪魔之盟都!膽敢陽奉陰違、暗中通魔者,無論貴賤王侯……視同邪魔,必以‘黯星’誅其魂魄!”誓言字字如鐵彈冰珠砸落,帶著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決裂意味,震蕩著每一個人麻木神經。
臺下群情激蕩,絕望中那點微弱的火花被猛然點燃,嘶吼再起,悲憤與戰意交織。
角落陰影里,一個裹在破舊斗篷中的身影微微顫抖,兜帽下的眼睛死死盯著祭臺上的圣火暗紅邊緣,以及李云天掌中那方不祥古令,喉頭不安地蠕動了一下。他悄悄按住胸口,那里似乎也因那枚令牌的灼熱而隱隱作痛。這身影與周圍燃燒的情緒格格不入。
旌旗撕裂,戰鼓無聲。
三日之后,一支風塵仆仆卻盡力保持著尊嚴的隊伍,在夕陽將息時分抵達了云棲國的邊關重鎮——磐石城。高聳厚重的暗紅色巖石城墻如同沉默巨獸盤踞隘口,黑沉沉的城門如同巨口。城門緊閉,城垛之上甲胄幽光閃爍如鱗,無數警覺的冰冷目光居高臨下注視著城前的小隊。
隊伍人數約莫三、五十人。為首一騎,身覆赤紅重甲,身形魁梧如山,雖風塵浸染,卻絲毫無法遮掩那撲面而來的灼熱威勢與凜冽逼人的戰意。正是赤炎國二王子——鐵英,以勇武剛烈、戰陣先鋒著稱。其座下戰馬“赤離”亦非凡品,通體火炭般赤紅,氣息如悶雷炸響,焦躁不耐地踢踏著腳下碎石,仿佛急于撞開那緊閉的巨口。
赤甲騎士身側,一人身著相對考究的蒼青色官袍,面容溫和平實,眼中帶著旅途疲倦卻強撐堅定的神采。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桿象征使節的卷云紋木柄旌節,正是使節團核心副使——張謙。他此刻仰頭望向城頭,努力擠出公事化的平和笑容,竭力提高聲音喊道:
“蒼瀾護國戰尊麾下使節團奉戰神令求見!攜戰尊盟書,面呈云棲國主!還請將軍開關放行!通告國主!”
城頭死寂片刻,冰冷的審視目光如同實質,來回掃視。終于,一個聲音從高墻的陰影中響起,干澀緊繃,不帶絲毫溫度,只如鐵石劃過寒冰:“驗查符信!”
張謙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由李云天親自簽發、加蓋有“黯星”劍紋暗記的使節金印和卷起的玉軸盟書,高高舉起。那金印在垂暮晦暗的光線中依舊反射出微弱卻純正的光芒。城垛陰影中似乎有人短暫商議,隨即,伴隨著沉重鎖鏈摩擦著門軸發出“嘎吱嘎吱”刺耳**聲,高達三丈有余的沉重黑色木門轟然向內開啟了一道僅容三騎并行的縫隙。
“使節入城!隨行衛隊,城外扎營等候!”依舊是那個鐵石般冰冷的命令。
鐵英的濃眉瞬間擰結。赤離馬前蹄不安刨地,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嘶。赤炎國隨行精銳武士們眼中同時閃過不忿,手不由自主握緊刀柄。劍拔弩張的寒意,在敞開的門縫內外彌漫開。
張謙額頭滲出細密汗珠,迅速回頭向鐵英投去一個懇求與安撫混雜的眼神,低語道:“殿下,大局為重,忍耐為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率先策動坐騎,向那道狹仄陰暗的門縫行去。鐵英從鼻孔重重哼出一聲,像悶雷滾過,終究壓下暴戾脾氣,一夾馬腹,緊隨張謙其后,昂然踏入那座巨大冰冷的磐石城“胃袋”。赤炎武士們在副將眼神示意下,強壓怒火,只能眼睜睜看著主官孤身入內,留在城墻投下那冰冷巨大的影子邊緣,無聲彌漫著屈辱和不安的靜默。
與磐石關隘的冷硬戒備截然不同,云棲國都“金梧城”的王宮之夜,浮華暗涌著靡靡之音。巨大剔透的琉璃宮燈懸垂如星落,將寬廣內殿映照得燈火通明,仿佛能將人心思都照得纖毫畢現。悠揚絲竹聲如靡靡軟紗,伴著侍者輕巧無聲如鬼魅的腳步來回穿梭。
御階之上,云棲國主斜倚寶座,金線織就的常服在燈下熠熠閃爍,映著一張過度保養、略顯虛浮的面容。他捏著手中玉杯,里面濃冽醇厚的果酒泛著寶石般的光暈,臉上堆起無懈可擊的熱情笑意,目光卻在張謙身上逡巡:
“……貴使所言,本王心甚觸動。戰尊大人少年英杰,承萬鈞之擔,實乃蒼瀾之福。這戰神令,更是先圣余澤,煌煌威儀,令人肅然起敬啊。”他聲調拖長,帶著一絲微妙滑膩的贊嘆,像蛇信輕舔過空氣,“結盟共御魔禍,確是我輩當行之道!”
鐵英端坐席案之后,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毫無表情,沉默如山。他面前案幾上的精美菜肴未曾動箸分毫。酒香混著殿內暖爐烘出的濃郁熏香鉆入鼻端,只讓他心頭那團無名烈火燒得愈發猛烈,胃中翻騰起欲嘔的厭惡感。寬厚的手掌緊按膝蓋,指尖下意識地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叩擊,發出沉悶單調的敲擊。
張謙保持著謙恭姿態,心頭剛有半分如釋重負的感覺浮動,卻聽國主話音陡然一轉,帶著一絲令人脊背發麻的“推心置腹”:
“只是……”國主放下玉杯,身體微微前傾,笑容瞬間褪去偽飾,只余下幽深精明的算計,“戰尊……畢竟身負那等‘忌諱’的血脈。天尊血脈,驚天動地,亦招致神魔之忌!古卷箴言有云‘血承天命,禍福相倚’。這等古老詛咒……歷歷在目啊。”他語氣變得唏噓低沉,如同毒蛇收攏了致命的圈套,“結盟之事,關系萬千子民生死存亡,豈容半點行差踏錯?本王憂慮,貴戰尊一旦……”
話未竟,弦外之音已如毒冰刺骨。
張謙臉色倏然褪盡血色,溫潤眼神劇烈波動,心中警鐘驟然如洪鐘震響!來時路上的種種違和感、關隘所受的屈辱在此刻瞬間串成一線!他霍地站起,聲音因被玩弄的憤怒而發顫:“國主此言差矣!戰尊一心御魔……”
話剛一半——
咣啷!一聲金鐵撞擊地面的清脆巨響,如驚雷炸碎!
席間一位原本醉眼迷離的“大臣”猝然暴起!酒杯、銀盤、佳肴蜜餞被他猛地掃落滿地!他順手抄起原本擺在案前用于切割烤肉的短柄餐刀——那刀柄鑲金嵌玉,本是尋常餐具,此刻在那肥厚的手掌握持下卻閃爍著嗜血的寒芒!
“腐儒之見!”那“大臣”臉上醉意消失無蹤,眼中是野獸般殘暴光芒,嘶吼道,“與那等災星同席?臟了我云棲王殿!擒下這災星走狗!向魔主獻禮!”那柄餐刀以與他身形不相符的狠絕速度,徑直劈向張謙面門!
這一刀是信號!是屠戮開啟的號角!
嘩啦——!殿內兩側垂地的華麗帷幔被瘋狂撕扯下來!露出的赫然是早已埋伏其中的甲士,鐵甲覆蓋寒芒,刀鋒齊齊出鞘!絲竹管弦驟變金戈交鳴!歌姬舞者倉惶尖利慘叫四散奔逃,玉墜金釵散落,與砸碎的杯盤、飛濺的湯汁肉糜混作一團狼藉!
陷阱!張謙大腦剎那空白,被那迎面劈來的刀鋒嚇得向后踉蹌跌倒,大腦一片空白!腥臭的金屬殺戮之氣已然撲面!
電光火石間——
鐺!!!刺耳的金鐵交鳴炸響耳膜!
一道赤紅身影如同火山噴發般悍然撞至張謙身前!闊劍“炎殛”帶著足以熔斷金石的熱浪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格開那要命的餐刀!那奢華的餐刀瞬間扭曲成廢鐵!狂暴兇悍的震蕩力順著武器逆沖而上,將那猝起發難的“大臣”手臂當場震碎!骨茬刺破華美絲袍,鮮血噴濺!
“隨我殺出去!”鐵英的咆哮聲浪壓倒了殿內混亂的尖叫!他身體前傾,如同一柄燒紅的巨錘狠狠撞入潮水般涌來的甲士群中,炎殛巨劍旋開赤火圓弧!
血花瞬間爆開!斷肢殘刃如雨飛濺,噴薄的熱血瞬間染紅描金立柱和地面精美織毯!一個甲士頭顱被巨大力量拍中,鐵胄變形塌陷,整個人如同破口袋般向后飛出,撞倒屏風,鮮血腦漿噴灑在琉璃宮燈表面,緩緩流淌而下。
“護著張大人!”鐵英聲如雷霆怒吼,闊劍大開大合,每一次掃擊都帶起腥風血雨。兩個赤炎護衛反應迅疾,怒吼著左右夾住尚未完全清醒的張謙,手中利刃架開側面刺來的數支毒蛇般刁鉆的長矛!矛尖刮擦甲片,發出刺耳厲響!
混亂之中,寶座上的云棲國主已被侍衛護著倉惶向后殿退去。他臉上再無半分虛偽笑意,只剩下極度驚恐扭曲的表情,嘴唇哆嗦著狂吼:“攔住他們!關門!別讓一個跑掉!砍下李云天走狗的頭!頭顱!獻給魔主……”
殿門轟然關閉,巨大沉重仿佛隔絕一切生機的鐵閘。殿內徹底成了修羅屠場,燭火劇烈搖晃,將無數扭曲搏殺的身影、飛濺的血霧投射到高聳殿壁上,如同群魔亂舞的皮影戲。鐵英赤甲上血染紅,戰劍嗡鳴如雷,他眼中只有前方那緊閉的厚門——唯一的生路!
另一邊,遠離喧囂王城數百里,在層巒疊嶂的魔云山支脈深處,夜色濃稠得幾乎要將一切吞噬。一股濃烈的腐爛血腥氣息與某種古老霉變混合物的詭異臭味彌漫在林中一處被巨大樹根拱衛出的隱秘洼地間,令人窒息。地面覆蓋著厚厚粘膩滑動的苔蘚,發出**的微光。
三個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無聲地來到這片死域的中心。為首者黑袍如夜,身型略顯臃腫,步伐卻帶著異樣的謹慎,每一步都像走在即將碎裂的薄冰之上。他的面目被寬大兜帽遮蔽得嚴嚴實實,只有從輪廓能辨出正是云棲國主身邊那位最受信任的內廷總管王瑾!其身后跟著兩名心腹侍衛,呼吸急促而混亂,眼神在黑暗中驚懼游移。
洼地中央一片枯骨之上,一個瘦削的身影早已背身佇立。那人周身包裹在更濃的黑色里,仿佛連光線靠近都會被吞噬殆盡。他腰間斜掛的一柄無鞘短刃,薄如蟬翼,在腐地的微弱磷光映照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幽藍光芒。
云棲總管王瑾在距離對方三步遠處,如同驚弓之鳥般猛然停下。他喉嚨劇烈滾動,強行壓下那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恐懼,聲音干澀嘶啞,如同粗糲砂紙摩擦:
“……圣使息怒!此乃事出有因!貴方要的、那…那李云天的心臟,尚未得手……只因那赤炎莽夫突然攪局……”他聲音急促顫抖。
瘦削身影依舊背對。他緩緩抬起右手,從腰間抽出那柄幽藍短刃。薄刃在指尖輕巧翻動,動作優雅得像藝人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寶。瑩藍色澤流轉不定,將四周詭異磷光都壓了下去。
總管的話語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之手扼緊喉嚨。那幽藍的刃光映在他緊縮的瞳孔里,每一寸皮膚都因極度恐懼而繃緊痙攣。
“王上……亦是遵照圣魔主令諭,”他搜刮著枯竭的勇氣,幾近哀求,“為滅殺那天尊余孽,暫借其‘戰神令’聲勢……虛與委蛇……本打算趁其盟會,行雷霆一擊……”
“噓——”一聲極輕、如同情人低語般的聲音從那瘦削身影處傳來,卻帶著能凍結骨髓的寒冷,打斷總管所有蹩腳辯解,“廢物堆砌的借口,臭不可聞。”
總管身體劇顫,兩膝一軟,幾乎癱倒。
那瘦削身影——圣使“夜梟”緩緩轉過身。露在帽檐陰影外的下半張臉異常蒼白,薄薄的嘴角勾起一絲奇特的弧度,像是冷漠,又似某種殘忍的玩味。
他左手輕輕抓住右手手腕。右手掌心朝上攤開。
那柄薄如蟬翼的幽藍短刃,輕輕下落,刃尖懸于自己左掌掌心之上。然后,穩定得沒有絲毫抖顫,如同分割一張薄紙般,刃尖劃破蒼白的皮膚!
沒有鮮血流出。一縷縷極其凝練的、仿佛來自最深地淵的純黑色氣流,無聲地從掌心那道狹長整齊的傷口中涌出!粘稠如油,氤氳蒸騰,翻卷扭曲著凝聚在掌心上方,如同握著一小團活動的、不斷搏動收縮的濃墨深淵!
總管和他身后兩名侍衛驚恐睜大眼睛,踉蹌后退,喉結滾動卻發不出聲,指尖死死摳住石墻,冷汗順著下巴砸在青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