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傻小子!咋又回來啦?!”劉貴心頭又是冰涼又是火燒火燎的急。
“別回頭!快跑!”
陳冬河的怒吼聲如同炸雷,隔著老遠從高樹枝椏間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話音未落,陳冬河手腳并用,借著樹干的掩護,敏捷異常地向上攀爬,尋找更穩固能出力的射擊點。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
噗嗤!
棕熊那如同小山包般拱起的右臀上方,猛地爆開一小團血花。
陳冬河這跨越近千米的一槍,力道已然衰減太多,彈頭如同強弩之末,只在棕熊厚實的毛皮脂肪層上,撕開了一道不算深的溝壑。
但那尖銳的刺痛,如同滾燙的針,狠狠扎進了棕熊本就熊熊燃燒的怒火。
嗷吼!!!
棕熊爆發出的咆哮,比之前更加凄厲可怖。
狂奔的腳步硬生生剎住,巨大的頭顱猛地回旋,那張血污橫流、猙獰如同惡鬼的面孔,死死盯向了千米外山梁上那棵樹上渺小的身影。
這新的,更直接的痛楚源頭,仿佛壓過了對眼前這個可恨獵人的仇怨。
這頭被殺戮蒙蔽理智的兇獸,幾乎沒有絲毫停頓,龐大的身軀在雪地里硬生生扭轉方向。
如同一輛開足馬力失控撞來的死亡戰車,舍棄了幾乎觸手可及的獵物,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直撲陳冬河藏身的那棵大樹。
雪塵如煙騰起,大地在顫抖!
那點距離對它龐大的步伐而言,轉瞬即至。
這一切都在陳冬河的預料之中。
棕熊轉向的瞬間,他已將早已備好的粗麻繩,三兩下緊緊纏在自己腰和粗壯的樹干之間,牢牢固定,確保上膛射擊時身體的穩定性。
剛系死繩結,沉重如同鼓點般的奔跑聲,裹挾著腥臭的風,已如雷鳴般沖到樹下。
巨熊人立而起,接近三米的恐怖高度,讓它那張恐怖的血盆大口,幾乎要舔舐到陳冬河藏身的樹枝。
僅存的獨眼燃著地獄般的怒火,兩只覆滿老繭,足以捏碎頭骨的車輪巨掌,帶著拍碎山石的惡風,狠狠掄在樹干上。
咔嚓!
砰!
厚厚的樹皮瞬間崩裂四濺。
兩人合抱的山毛櫸巨樹,竟被這非人的力量撼動,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猛烈搖晃起來。
積在樹冠上的厚重積雪如同崩塌的小山,“嘩啦啦”傾瀉而下,劈頭蓋臉砸了棕熊一身。
巨樹根基極深,并未折斷,但這毀天滅地的沖擊力足以讓任何樹上的生物魂飛魄散。
一擊未能拍碎這該死的擋路樹,棕熊兇性更熾。
粗壯的熊掌如同鋼鉤,深深嵌入樹皮縫隙,竟開始笨拙而又迅猛地向上攀爬。
喉嚨里低沉的咆哮和那令人作嘔的腥風直沖樹梢而來,死亡的氣息撲面而至!
千鈞一發!
樹上的陳冬河,眼中寒芒如刃爆發。
手中那桿老舊水連珠仿佛化為他手臂的自然延伸,根本沒時間細致瞄準。
抬槍,鎖定那張血盆大口上方那顆唯一的目標——渾濁流血的左眼。
屏氣!擊發!
砰!
致命的危機感,讓向上攀爬的棕熊在間不容發之際猛地一甩頭。
子彈如同鬼魅,擦著它左邊顴骨呼嘯而過。
噗!
一大塊連皮帶肉被掀飛。
本就受傷累累的半拉耳朵徹底被子彈撕扯開,幾乎要掉下來。
嗷——
痛入骨髓,棕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攀爬的動作戛然而止。
山丘般的身軀從幾米高處滑脫,轟然砸落雪地,濺起大片雪泥。
它捂著那只幾乎被撕爛的血肉模糊的左耳臉頰,在雪地里瘋狂打滾、甩頭。
鮮血染紅了白雪,抬頭用看向樹上陳冬河的目光,怨毒如同萬載寒冰,卻又夾雜著一絲原始的,難以言喻的忌憚——
樹上那家伙,太危險!
這電光石火間的死里逃生,讓一旁剛喘了口氣的劉貴看得心膽俱裂。
剛涌起一點劫后余生的慶幸,立刻被這更兇險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
看見巨熊撲向大樹,又見陳冬河那神乎其技的一槍,幾乎打瞎熊眼將其逼退,一股滾燙的血性猛地頂上了劉貴心口。
隊伍里錘煉出來的那份鐵血情義,刻在骨子里的道義責任,讓他瞬間忘卻了自身危險。
“冬河!”
劉貴幾乎是嘶吼著,把心一橫,拖著自己兩條還在發軟顫抖的腿,像醉酒似的,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朝著陳冬河那棵大樹方向返身跑了回來。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過去!過去!哪怕拼了命也得搭把手,不能看著救命恩人,獨自硬抗這頭雪原兇獸!
樹上的陳冬河剛拉栓退殼,正從子彈帶里摸新彈壓入槍膛,眼角余光瞥見劉貴這不要命地往回沖,一股邪火直沖腦門,氣得險些當場背過氣去。
千難萬險,好不容易才拿命引開兇神,這家伙怎么還主動送上門來了?!
“別給我拖后腿!快跑!!!”
陳冬河的怒吼里,是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氣急敗壞,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老漢怎么犟得像頭驢!
這時候回頭,純粹是催命符!
這驚雷般的吼聲,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棕熊雖然捂著臉慘嚎打滾,聽覺卻絲毫未損。
陳冬河的叫喊,如同點燃炸藥桶的火星,瞬間引爆了它被水連珠強壓下去的狂暴兇性。
那個用鐵砂糊它臉的可恨獵人,這仇它一直刻在骨頭上。
棕熊猛地甩開捂臉的巨掌,那張被鮮血浸泡,恐怖如同惡鬼的臉上,血紅的獨眼帶著比先前更加歇斯底里的瘋狂,死死盯住了正沖過來的劉貴。
所有的痛苦、仇恨,瞬間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
它毫不猶豫放棄了樹上的危險目標,巨大的頭顱兇悍一轉,四足發力,地動山搖,裹挾著令人窒息的腥風,朝著劉貴以更加決絕的瘋狂撲了過去。
沉重的腳步踐踏著大地,每一步都讓劉貴的心,沉入絕望的深淵。
樹上的陳冬河眼睜睜看著這場景,只覺得百爪撓心,對劉貴這股子耿直莽撞的好意,是又氣又急卻又無可奈何。
這人品行無可挑剔,知恩重義,可眼下這要命關頭,真不是講這個的時候。
這簡直就是往油鍋里跳——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