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砰……
清脆而密集的槍聲在下午的山林里斷續響起。
每一次震響,總有那么一兩團羽毛在空中炸開。
打中了的,大部分都碎了,零星飄落的羽毛打著旋兒落地。
陳冬河也懶得去撿這些小“肉渣”,權當給林子里的山貍子、狐貍這些小東西加餐。
抽空看一眼系統面板:【基礎槍法 初級(85/100)】。
“還差十五發!”
陳冬河活動了下被后坐力撞得有點發麻的肩膀。
但眼前的林子上空,連只鳥影都沒了,全被槍聲驚得遠遠遁走。
他只得不斷轉移陣地,循著麻雀、斑鳩群的動靜追著打。
目標是中級,打完就立刻下山回村。
不知不覺,追著小鳥的蹤跡,他又偏離了主路,深入到了一片相對陌生的雜木林子邊緣。
當面板上的數字跳到【基礎槍法 初級(98/100)】時,只需再中兩槍!
就在這時,一陣短促而高亢的狗叫聲,夾雜著某種憤怒或焦慮的嗚嗚低吼,陡然從前頭那道不算高的小山梁后面傳來。
距離他最多二三百米。
有狗!
在這山里出現帶狗的人,肯定是獵人!
陳冬河心頭一動。
上輩子打狼災圍獵時,和周圍十幾個屯子的獵戶都打過照面,其中幾個還成了生死之交。
可那畢竟是八年后的事。
現下村里打獵的好手是誰,他還真有點好奇。
他收起槍,放輕腳步,朝著叫聲傳來的方向摸去。
翻過那道低矮的、灌木叢生的山梁脊線,伏在一片柞樹棵子后面,向下望去。
只見下方山坳的一片稀疏林地里,一個戴著厚實翻毛狼皮帽子,穿著臃腫棉衣棉褲的男人,正半蹲著身子,用力拉扯著手中的繩索。
繩索另一頭,拴著兩條體型壯碩、肌肉虬結的獵狗。
一條是標準的狼青犬,毛色青灰,耳高豎立,眼神銳利。
另一條則明顯是混種,體型比狼青還魁梧。
頭大嘴闊,黃褐色的皮毛帶著黑點,獠牙外露,眼神異常兇悍,渾身透著一股野性難馴的勁頭。
兩條狗都激動異常。
尤其是那條黃褐色的串種,后腿蹬地,前爪用力刨雪,鼻子用力朝著前方一片濃密的榛柴棵子嗅探。
喉嚨里發出極具威脅性的低沉咆哮,仿佛隨時要掙脫繩索撲進去。
那個獵人,陳冬河在上一世的記憶里反復搜尋,毫無印象!
看年齡也就三十出頭。
也許前世并未住在這一片?
陳冬河處于下風口,風吹散了他身上的大部分氣味。
但獵犬的鼻子何等敏銳?
那兩條狗幾乎是同時察覺到了異樣!
嗚……汪!汪!汪——
狼青首先扭頭,耳朵朝后抿著,沖著陳冬河隱蔽的方位急促而兇狠地叫了起來。
那條更兇的串種更是猛地掙了一下繩索,腦袋完全轉向陳冬河,露出森白的尖牙,從喉嚨深處擠出炸毛般的咆哮。
嗚嚕……吼!
正專注地盯著榛柴棵子的獵人被狗的狂吠驚動,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扭過頭來,目光銳利如鷹,瞬間鎖定了陳冬河藏身的柞樹叢。
那眼神里,沒有絲毫友善,只有不加掩飾的警惕、戒備,甚至帶著一絲隱約的敵意。
陳冬河見藏不住,干脆直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雪沫子,主動開口,語氣盡量平和:
“哥們兒,哪個屯子的?我是前頭陳家屯的。以前在這片山上晃悠,好像沒見過你?”
“劉家屯!”獵人聲音粗糲,回答得極其簡略。
他依舊警惕地打量著陳冬河,手緊緊拽住躁動不安的獵狗繩索,絲毫沒有反問他是誰的意思。
那態度明明白白:有事快說,沒事走遠點。
陳冬河一看就明白了。
對方這副如臨大敵的架勢,肯定是發現了什么值錢貨或者“硬茬子”,怕他這個陌生獵手,來分一杯羹或者驚擾了獵物。
他笑了笑,指了指肩上挎著的水連珠:“甭多心。我就是剛在那邊打了兩頭野豬,你聽動靜也該聽到了吧?槍沒停過,運氣還行。”
這話既是解釋槍聲,也是亮明收獲,讓對方明白自己并無搶食之意。
三十多歲的老林子獵人,最清楚規矩,輕易不結仇。
他那桿看著有些年頭的水連珠步槍,和肩上鼓鼓囊囊像是裝著獵獲物的褡褳。
再加上之前斷斷續續二十多槍的動靜,落在懂行的人耳中,那確實是實打實有獵獲的象征。
這年頭子彈金貴,敢向陳冬河這么開槍打鳥練槍的敗家子,還真不多見。
陳冬河對劉家屯熟悉得很。
大姐嫁過去那年,屯里擺酒席的喧鬧聲仿佛還在耳邊。
那時他年紀小,但跟著爹娘進屯,屯里那些面熟的后生漢子,差不多都打了照面。
大姐夫劉強,老實厚道一個人,在屯里人緣頂好。
誰家有個紅白喜事、砌墻修屋,沒少得鄉親們幫襯。
在劉強的喜宴上,陳冬河早把那屯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記了個囫圇吞。
因此,眼前這生面孔的獵人一冒頭,他心頭立刻“咯噔”一下。
那獵人也覺出不對頭,眼神驚疑不定,握著槍的手雖略松,指尖還扣在扳機護圈上,嗓門帶著粗糲的山里腔:
“你姐夫是哪個?”
陳冬河見他警惕稍緩,方才的話起了點作用,便坦然一笑,笑容里帶著點與有榮焉的勁兒:“劉強!屯里扛大梁的好漢子!提他誰不認得?”
大姐嫁過去,愣是把那個緊巴的窮家操持得興旺起來。
屯子里的人,提起他大姐沒有不伸大拇指的。
“你就是劉強那個……”獵人下意識接話,半截子話卻像被掐住了喉嚨,猛地剎住。
黝黑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用咳嗽掩蓋過去,可那沒出口的“街溜子”三字兒,早掛在他眼神里了。
隨即,他似乎想起什么,目光在陳冬河背后那桿老舊的水連珠和自己手里笨重的“撅把子”上來回一掃,嘴角泛起一抹帶著點服氣的苦笑:
“哦豁!聽屯里人念叨過,說你給你姐夫扛過百多斤肉回來?那會兒都當是說大話唬人呢!”
“這會兒又聽說你單槍匹馬放倒了兩口大野豬……嘿,看來是真嚼過鐵,有兩下子硬功夫!是塊好炮頭的料!”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又繼續說道:“早先,倒是我們劉家屯的人眼窩子淺,門縫里看人,把真龍當泥鰍了。”
兩世為人的陳冬河,哪兒聽不出來,這話其實是找補,當然也帶點佩服。
陳冬河聽著,臉皮子不禁微微發燙。
他那“街溜子”的名聲何止劉家屯?
四鄰八鄉,當年同輩的小子們,哪個沒挨過他拳頭,或者看他挨過別人的揍?
打架斗狠是家常便飯。
自打重生睜開眼,他就有意與過去那灘渾水劃清界限。
那些所謂的“兄弟”,再過幾年,趕上嚴打,十有**都得吃牢飯。
混混和街溜子不一樣。
前者為了塊八毛錢,啥埋汰陰損事兒都敢干,常常是人人喊打。
“以前在姐夫家走動,好像真沒碰見過老哥。”
陳冬河不是瞎套近乎。
一個好炮頭獵人,在這深山老林子里就是一條金貴的人脈。
打大牲口講究圍獵,獨狼難成事。
認識的好炮頭多,互通有無,遇到好活兒互相知會一聲,緊要關頭也能搭把手救命。
更何況,對方還是姐夫屯里的人,這層關系更近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