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看著陳冬河,陳大山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王秀梅也迎出來,嘴里埋怨:“這天都黑透了,還讓你跑一趟送這小子回來,快進屋暖和暖和。”
嘴里說著,手里已經麻利地把灶上溫著,鍋邊帶著一圈焦殼兒的燉肉盛了一大碗端上桌,油光紅亮,香氣撲鼻。
“強子,快上炕,吃飯!”
聲音里是實打實的關切。
劉強忙解釋:“爹,娘,是冬河他……他在外面玩雪把棉褲弄濕透了點褲腿,怕凍傷就在我家住了一宿,炕上烤了一宿好多了。我趁天黑前送他回來。”
他盡量說得輕描淡寫。
“玩雪?”陳大山把煙鍋在炕沿上磕了磕,語氣帶著懷疑,“這么大人了還能玩濕褲子?”
他沒追問,只是沉聲對小兒子道:“明兒個給我消停在家待著!”
王秀梅則拉著女婿的手問東問西,生怕他路上凍著累著。
陳大山看著自己這個大女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道:“有啥事就說,咱翁婿二人還需要客氣嗎?”
劉強心里琢磨了半天,這才憨厚地笑道:“爹,我是想求你教我編魚簍,冬河要教我捕魚。”
“我還當是啥事兒呢。”陳大山毫不猶豫地道,“我這篾匠手藝冬河肯定不會學,以后就傳給你,只要你不怕苦就行。”
手藝的傳承,首要便是考察人品。
即便是看似尋常的篾匠手藝,那也是老一輩傳下來的謀生之道。
每行每業都有自己的規矩。
講的是,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
陳大山看重的是自家大女婿劉強的實誠可靠。
陳冬河本來是想讓老爹幫忙,現在聽大姐夫這么一說,心里明白劉強是怕老麻煩岳父,想自己把這手藝接過來。
大姐夫是個實在人,手藝交給他,老爹也能放心。
而且幾十年后,篾匠手藝可是能成非遺的。
他笑著對劉強道:“大姐夫,一會兒你和這倆小子先回去,明天就來跟我爹學手藝。”
“老話說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學好這門手藝,走遍天下心里也有底!”
“好!”劉強重重地應了一聲,眼眶有些發燙。
今天這個小舅子,徹底刷新了他的印象。
口袋里那厚厚一沓錢,是他干幾年苦力都攢不下的數目。
陳冬河卻眼睛都不眨就全塞給了他,就因為知道他家日子艱難。
有了這些錢,媳婦不用再愁眉苦臉,他們也能有點底氣琢磨要孩子的事了。
爹娘過世后,村里人雖然幫襯,可哪有今天這般掏心掏肺。
陳大山直接夾了一筷子肉擱他碗里:“就是個篾匠手藝,不算啥大事。你是頂天立地的爺們兒,可別流那貓尿,讓人笑話。”
一家人吃過飯,劉強帶著兩個弟弟回去了。
王秀梅收拾完碗筷,把陳冬河叫到灶屋邊,壓低了聲音問:“你今兒個,是不是帶著他們仨上山打獵了?”
陳冬河一怔,有些意外:“娘,你咋看出來的?”
王秀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抓住兒子粗糙的手仔細看了看:
“你身上那件舊褂子,胳肢窩下頭勾破了個口子,不是新茬。后肩那塊還蹭了好些松樹油子和草屑灰。”
“最主要的是——”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帶著心疼,“你那姐夫今兒吃飯手都抖,一看就是干了大累活兒使脫了力,是餓透了又猛吃了好的。”
陳冬河嘿嘿笑著,算是默認了。
王秀梅嘆了口氣,拍著他的手背:“你姐夫那性子,老實得跟頭牛似的,家里家外全仗著你大姐那個潑辣性子撐著。”
“就他那光景,哪個女人愿意嫁過去受窮挨餓?也就你大姐跟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就認了他!”
“唉,好在你姐總算沒看錯人,他對咱家掏心掏肺,是把你姐放在心尖尖上。”
“你這個當然小舅子的幫著他是應該,可他那兩個弟弟,看你的眼神兒,跟看廟里顯靈的菩薩似的,太過了。”
“當心人小不懂事,闖出禍來。你往后帶他們,更要加倍的穩當些。”
陳冬河心里一暖,知道老娘看得透亮。
爹肯定也瞧出了問題,只是看在他處理得當的份上沒多說。
他低聲安慰道:“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也叮囑過大姐夫了。”
“今天我特意帶他們認了奎爺的門路,以后抓點山貨有正經去處,少吃虧。”
“往后我進山也挑穩當的地方,不會出事的。”
母子倆又說了會兒體己話,陳冬河主要就是寬慰老娘,有這身本事,山里沒啥能難住他。
王秀梅雖然還是擔心,但看著兒子沉穩自信的樣子,多少放了點心。
末了又念叨起李二狗那五百塊錢。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我看那癟犢子是賴定了。他叔在李家村當村長,那邊可不好惹,人多心又野。”
“咱吃點虧算了,你可千萬不能自己跑去找晦氣……”
陳冬河嘴上應著“知道知道”,心里卻已有了盤算。
自己主動退一步?
那些豺狼只會進一丈!
但他也明白,老娘的話沒錯,孤身闖李家村不是勇猛,是犯傻。
得動動腦筋用點別的法子。
夜深了,他躺在燒得滾燙的土炕上。
重生后的第一個小目標算是達成了。
家里人總算吃上了油水,填飽了肚子。
但這遠遠不夠。
他得讓爹娘享福,讓姐妹過上好日子,更要揪住那些暗地里覬覦的毒蛇,徹底碾碎。
村里的夜晚,墨黑墨黑的,沒有一絲光污染。
陳冬河枕著夜色,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后半夜,他猛地從炕上彈坐起來,幾乎沒顧上套棉褲棉襖,本能地就從炕沿下摸出了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
上輩子在生死場里摸爬滾打養成的警覺深入骨髓。
就在剛才,睡夢中那陣突如其來的心悸,冰涼刺骨,是危險臨近的信號!
若有半分猶豫,代價可能就是家人的性命。
他屏住呼吸,側耳細聽。土坯墻的縫隙透不進光,窗戶上糊的厚塑料布也模糊不清。
但是,墻后那刻意壓低的喘息、桶壁輕微的磕碰聲,還有那越來越清晰的、令人作嘔的刺鼻氣味——煤油!
有人在澆油!
有人要火燒房子!
一股寒流瞬間從陳冬河的腳底板直沖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