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聽完,心有余悸地說道:“你這孩子!以后可不敢這么莽撞!那大炮卵子多兇啊!蹄子蹬一下就能要人命!還是藏在你倆的老地方了?”
她指的是爺倆以前在山上發現的一個隱蔽小山洞,藏在石砬子后面,冬暖夏涼。
陳冬河急忙點頭:“對,就藏那兒了,穩妥得很。洞口封了樹枝茅草,野狗都找不到。”
“等會兒我就去三嬸家借驢車,就說拿兩頭小野豬去城里換錢買東西。”
“村里人肯定也不會懷疑,他們正分肉分湯高興著呢!”
“天不亮我就出發,把藏那頭也一起弄進城賣了,給咱家買點東西。”
“二姐那棉襖都穿好幾年了,袖口都磨破了露出棉花,早該換件新的了。”
“四妹的小棉襖還是穿我小時候剩下的,補丁摞補丁,看著都冷。得給小妹買身新的花棉襖,小姑娘家家的。”
他正盤算著,后腦勺就挨了老娘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瞎花錢!”王秀梅瞪著眼,語氣斬釘截鐵,“四丫頭又不是沒棉襖穿,你小時候那些棉襖,棉花厚實著呢,凍不著她!”
“不好看咋了?小丫頭片子一個,要啥好看?你二姐那兒更不用你操心,她手腳麻利著呢,自己會改!”
“啥東西都不準買,把錢老老實實給我拿回來!聽見沒?”
“你如今是能打野豬了,可那都是拿命換的錢,一分一厘都是血汗!不然看我不拿雞毛撣子抽你!”
她說著,還警告似的瞥了陳大山一眼。
陳大山立即反應過來,也點頭附和,語重心長地說道:
“聽你娘的。你想娶小雪過門,不得風風光光的?你自己啥名聲心里沒點數?”
“雖說昨天你讓大家改了看法,可小雪娘是個心細的,過門禮可含糊不得。”
“過了小雪那關還不夠,別忘了小雪還有幾個舅舅,那可都不是善茬兒,你拿不出像樣的禮,小心他們過來揍你!”
他想起李家那幾個壯實的舅舅,心里還真有點打怵。
陳冬河有些哭笑不得。
老娘這是真把大姐二姐都教成了只顧弟弟的性子,再這么下去,小妹肯定也逃不過。
他是家里的寶貝疙瘩,全家寵愛。
這份沉甸甸的愛,讓他更加下定決心,這輩子必須對得起這份疼愛。
以后他就是姐姐妹妹們最堅實的后盾,還要讓老爹老娘安享晚年,絕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留下遺憾。
陳冬河瞥見角落里的四妹陳小玉,小姑娘正悄悄低頭扯著那件洗得褪色、明顯短了一截的小棉襖的破袖口。
見他望過來,趕緊把手縮了回去,小臉上沒什么怨氣,只有一點小心翼翼的靦腆和一絲期待被壓下后的黯淡。
他現在可不敢頂嘴,否則老娘新做的雞毛撣子——材料正是他昨天打回來的山雞毛,肯定要派上用場了。
這算不算是作繭自縛?
他只能連連點頭應承下來:“知道了知道了,娘,爹,聽你們的。”
陳冬河嘴上服軟,心里卻打定主意,該給小妹買的還得買。
反正賣肉錢在自己手里,到時候買回來,老娘總不能扔出去。
最多又是一陣埋怨罷了!
反正能夠被老爹老娘這樣管著,他還覺得挺幸福。
陳大山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鄭重了些,把煙袋鍋在炕沿上磕了磕:“冬河,明天你去縣城賣了豬肉,順道去你大姐那里一趟。”
“爹就不給你錢了。這些年,你大姐偷偷摸摸給家里送的東西,你心里也清楚。”
“一捧糧食,幾個雞蛋,都是她嘴里省出來的。如今也是時候該去給你大姐撐撐腰了。”
“你大姐夫劉強那人,雖然老實巴交,嘴笨不會說漂亮話,但也不是傻子。”
“他能從牙縫里擠出點糧食給咱家送來,那是因為你大姐在他們家,付出的更多,擔得起這份情。”
說到這里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抽了一口旱煙,才又繼續說道:“他家還有兩個沒成年的弟弟,三個妹妹,全靠你大姐夫和你大姐兩個人撐著。”
“能從那么緊巴的日子里擠出東西來,咱家得知情,得回報。不能總讓你大姐在婆家難做人。”
王秀梅聽著,眼眶又紅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哽咽的說道:“這些年真是苦了咱家大閨女了……嫁過去就沒過過一天松快日子……沒吃上口熱乎的,沒睡過囫圇覺……”
作為母親,她想起大女兒出嫁時還算豐潤的臉,現在瘦得顴骨都凸出來,心里刀剜似的疼。
“苦啥苦!”陳大山語氣硬邦邦的,但眼神里也透著心疼,“她自己選的路!當初咱們咋勸的?那丫頭有聽進去半個字嗎?”
“劉強家窮得叮當響,底下弟弟妹妹一堆,咱讓她再等等,找個家底厚實些的人家。”
“她倒好,就是鐵了心要嫁給劉強那窮小子,咱們能咋辦?!總不能真拿棒子打鴛鴦吧?”
“你看現在,每次回娘家,身邊都帶著倆半大小子?那是她婆家的小叔子!她也不怕別人說閑話,硬是帶在身邊當保鏢使!”
他話里有氣,氣女兒不聽話,可更多的是無奈和心疼。
“不就是怕娘家瞧不起她婆家,怕咱們為難劉強嗎!可你爹娘是那種人嗎?哼!”
陳冬河想起大姐那倔強又帶著點怯懦的性格,還有那兩個體格壯實,總用防備眼神看自己,像小牛犢子一樣護在大姐身邊的小叔子,忍不住想笑,又覺得心酸。
大姐夫家的情況確實艱難到了極點,大姐那份倔強和付出,是她在那個陌生家庭里唯一的支撐了。
“行!爹,娘,你們放心。明天我就過去走一趟!反正離得也不遠,晌午就在大姐家吃飯。”
陳冬河想著驢車上的東西,心里有了主意,又立即補充道:“那幾只小野豬崽子,剛好留兩只,給大姐家里送過去,自己養著也好,宰了吃肉也好。”
“那倆小子……也正長個兒,缺油水得很。我也該跟他們見見面,熟絡熟絡。”
上輩子欠他們的,這輩子得慢慢還。
他話音剛落,老村長洪亮的聲音就從院門外傳了進來,帶著濃濃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