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波棱蓋泡酒,能頂大用!”
陳冬河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句句敲在老兩口的心坎上。
陳大山喉頭滾動了一下,聽著兒子體貼入微的話,又想到他如今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那個只知道惹是生非的混小子,變成如今能頂門立戶、知冷知熱的漢子……
他心里翻涌的感慨像松花江開化的潮水,最終都匯成一句話:
多虧了那救苦救難的黃大仙兒!
他這做爹的,此刻非但不能攔著兒子去“收人熊”積攢功德,反倒盼著他道行越來越高深。
只有陳冬河出息了,黃大仙得了大造化,自家兒子的福氣才會更大!
噴香的羊肉大蔥餃子剛端上炕桌,那濃郁的肉香混合著蔥油的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鉆,勾得陳冬河肚子里饞蟲咕咕亂叫。
他拉著爹娘坐下,三人頭碰頭分吃了半碗。
隨后他再不客氣,風卷殘云般將大半鍋餃子掃進了肚子,滿足地打了個響亮悠長的飽嗝。
這才抬起頭對著正收拾碗筷的王秀梅笑開了花:“娘,您這手藝真是絕了!擱城里開個餃子館,保管是天字號頭一份,誰吃了都得豎大拇哥兒!”
王秀梅被夸得眉開眼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已是后半夜,屋里暖融融的,爐火的微光映著三張滿足的臉。
一家人又低聲絮叨了幾句貼心話,陳冬河才趿拉著鞋回自個兒屋。
剛躺下沒多久,被窩里就鉆進了一團溫軟柔順的小東西。
那熟悉的觸感和帶著點淡淡松油味的體香讓他瞬間就醒了。
睜眼一看,正是那通體雪白的小黃仙兒。
小家伙烏溜溜的眼珠在暗夜里亮得驚人,親昵地用涼絲絲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喉嚨里發出細微的咕嚕聲。
陳冬河咧嘴一笑,大手溫柔地撫過它光滑如緞的皮毛。
仿佛得到了信號,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角落里的稻草窩里,十幾只拳頭大小的黃鼠狼崽子笨拙地爬了出來。
像一個個滾圓的小毛球,擠擠挨挨地全拱進了他的被窩,尋找著最暖和的位置。
陳冬河被這群滾燙又毛茸茸的小家伙圍住,在四九寒天的后半夜,這份奇異的暖意從身上一直流進心窩子里。
這些黃皮子,是真把他當成靠山了。
第二天一早,陳冬河是被自家廚房里搟面杖咚咚的節奏聲和爹娘低聲談笑的動靜喚醒的。
身上那十幾只小家伙睡得四仰八叉,小肚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發出細微的鼾聲。
他又摸了幾把那如絲順滑的白毛,才小心地把它們一個個挪回溫暖的稻草窩深處。
早飯依舊是羊肉餃子。
陳冬河一人就吞了六十多個,吃得額頭冒汗。
那十幾只小家伙也沒客氣,圍著裝了四十多個餃子的破瓦盆風卷殘云。
小肚子吃得溜圓后才邁著蹣跚的步子,心滿意足地挪回草窩深處繼續酣睡。
陳冬河瞧著它們日漸圓潤、幾乎成了球的身形,心里直犯嘀咕。
再這么吃下去,個個都得成滾地棉花團!
要不以后專門養它們賣寵物?
這念頭剛冒出來,他立刻打了個激靈,偷偷瞄了眼院子里正“霍霍”磨著砍刀的老爹陳大山。
這想法要是讓爹聽見,那結實的棗木搟面杖怕是要招呼到自個兒屁股上!
他趕緊甩甩頭,把這不著調的念頭拋開。
他收拾利落,吆喝著毛驢車,晃悠悠地又朝團結屯趕去。
雪后的山林一片銀白,空氣清冽。
老炮頭已經領著七個精壯的漢子在村口的老歪脖子柳樹下蹲著了。
人人穿著厚實的靰鞡鞋,背著獵槍,腰間別著斧頭短刀。
陳冬河的驢車一露面,七雙眼睛齊刷刷地望過來,眼神像淬了火,滿是純樸的敬畏和崇拜。
比瞅著城里下來的大干部還熱烈。
昨晚那五個親眼目睹他殺虎的小伙子,早已把陳冬河的事跡傳得神乎其神。
蓋世英雄——這本是連環畫小人書里的詞兒,如今真切地烙在了他們心上。
就算自己成不了英雄,能跟著這樣的人物走一遭,那也足夠在小伙伴面前吹噓半輩子了。
陳冬河拍了拍身上的霜花,依舊是那副平和的勁頭,對著眾人咧開一嘴白牙:
“人都齊了?咱們抓緊吧,我估摸著今兒個還能趕回家,吃上我娘烙的熊油餅子哩!”
他拍了拍驢車上那桿碗口粗、閃著烏沉沉寒光的鋼叉。
這話帶著點兒煙火氣的家常,卻也透著十足的底氣。
眾人聽罷,緊繃的神經松快了許多,臉上都堆起笑。
那可是千斤人熊??!
只要能放倒,陳冬河拿大頭自是理所當然。
剩下的肉分了,每人幾十斤不在話下。
精明的老炮頭早把規矩給大家伙兒掰開揉碎講明白了。
靠他們這幾條破槍,給人熊塞牙縫都不夠!
報給林業隊的官家?
東西肯定是毛也落不著!
到時候還得對人家好一番感謝,甚至欠上一筆人情。
畢竟人家是來幫忙除害的。
關鍵他們這群人臉上也不太掛得住。
現在有陳冬河這尊真神出手,不僅為民除害,還能實實在在過個好肥年,傻子才不樂意。
“冬河兄弟放心,家伙都備齊了!”老炮頭拍著胸脯,遞過來一個沉甸甸的布包,“按你說的,二踢腳,洋火,麻繩,都在這兒!”
大家伙兒抄起家伙,跟著陳冬河和老炮頭往深山老林里扎。
山風像小刀子刮臉,雪粒子打在厚棉襖上噗噗作響。
山路越來越陡,積雪越來越深。
一個半時辰后,眾人攀上了一處險峻的山崗,個個氣喘吁吁,口鼻噴著白霧。
往下望去,谷深林密,只有一條被雪半掩的、幾乎垂直的羊腸小道。
山壁陡峭得連山羊都得掂量掂量。
若非前幾日刮了場鋪天蓋地的白毛風,積雪沒過膝蓋,放平常時候,拴根麻繩大家就敢滑下去。
老炮頭指著下方山谷深處某個回環曲折的坳口,喘著粗氣,嘴唇凍得有些發紫:
“冬……冬河!就那下頭,最里頭那塊兒!向陽坡!”
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山里人面對巨獸時天生的緊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那畜生……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