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樹下的陰影里,陳冬河在第一聲槍響后就知道沒能給這頭兇物致命一擊。
視線太差,黑暗中只能憑經驗和野獸那龐大輪廓移動帶起的風聲判斷方位。
他臉上沒有半點慌亂,冰冷的手指穩穩地搭在冰冷的扳機上,屏住呼吸,身體微向前傾,如同一張拉滿后凝滯的硬弓。
眼神銳利如寒潭深水,死死鎖住那道貼著土墻根、帶著腥風席卷而來的龐大黑影。
就在那巨虎騰空飛躍過地上那支火把旁邊的瞬間——
劇烈跳躍的火苗短暫卻清晰地勾勒出它椽子般粗壯的肢體,猙獰如同廟堂惡鬼雕塑的碩大頭顱。
以及,肩胛部位一道新鮮撕裂開,正汩汩滲出暗紅液體的猙獰傷口!
鮮血在黃黑相間的皮毛上洇開一大片刺眼的濃黑。
一股冰冷的寒氣順著陳冬河的脊椎躥過。
沒打中要害!
子彈只啃掉了它一塊皮肉,撕開了點口子。
可惜了,頂頂值錢的虎皮破了相。
這念頭只在腦海電光火石般一閃,立刻被更決絕的念頭壓下去。
這槍打得值!
若非他當機立斷,槍響早了一瞬,此刻那老炮頭怕是連叫都叫不出,喉嚨早被那畜生一口咬穿了!
更關鍵的是,借著那搖曳火光,他看得分明——
這龐然大物的左前爪明顯行動滯澀,沉重發虛,幾乎不敢踏實落地。
那只虎臂上,果然纏繞著一圈深色,干涸發硬的血跡!
那頭斑斕猛虎身形如電,竟不顧火焰舔舐,凌空越過搖曳的火把防線!
躍動的火光明滅,映照出獠牙上閃動的寒芒。
就在這剎那——
砰!
陳冬河手中的五六半果斷轟鳴!
猛虎對死亡威脅的本能感知駭人,猛地扭身閃避,子彈擦著心臟呼嘯而過,狠狠楔入粗壯的右前腿。
吼——
虎嘯如同悶雷炸響,穿透沉沉黑夜,帶著血淋淋的痛楚與徹底點燃的兇戾。
那雙渾濁虎目,此刻只剩下瘋狂肆虐的殺意,死死釘在陳冬河身上。
兩者之間,已不足十五米!
跳躍的火苗驟然熄滅,黑暗像沉重的幕布合攏,陳冬河的視線一片模糊。
十五米的距離在昏黑中,根本不給他再次瞄準的機會。
不能讓它近身撲殺……
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
他毫不猶豫撒手扔掉五六半,左手閃電般向腰間一抹,厚重的狗腿刀已緊握在手,冰冷的刀柄瞬間吸走掌心的汗。
“完了!徹底完了!!!”
老炮頭的心瞬間沉入冰窟,絕望得渾身發冷。
黑暗中,被暴怒的猛虎近身意味著什么?
他太清楚了!
那鋼鞭似的虎尾,開碑裂石的虎爪……
隨隨便便一掃,就能拍碎天靈蓋!
貓科動物的反應速度,豈是血肉之軀所能抗衡?!
然而,一股血勇驟然沖破恐懼。
他猛地撲出,幾乎是滾爬著抓起地上尚有余燼的火把,看也不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甩向陳冬河的方向。
呼!呼!
兩團躍動的火光撕裂黑暗,恰巧落在陳冬河腳邊。
光明重現不過一瞬,兇影已至!
濃烈的腥風撲面而來,血盆巨口帶著惡臭近在咫尺。
猛虎龐大的身軀騰空躍起,黑壓壓地朝他當頭籠罩,完全封鎖了所有退路。
陳冬河卻咧開嘴,露出一抹冰冷得近乎殘酷的笑意。
好!
你要凌空撲殺?
這倒省了老子躲閃的功夫!
他心中狂吼,雙腳如釘子般穩穩扎地,反向前傾。
腰背陡然下壓,動作行云流水,手中的狗腿刀借著腰腹之力,由下至上,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猛地斜刺而出!
嗤——
頭頂寒風掃過,頭皮傳來銳物刮過的劇痛,幾縷發絲無聲飄落。
他幾乎與虎爪貼著交錯!
然而,他手中那柄利刃,卻如同毒蛇吐信,無比精準地沒入猛虎柔軟的腹部。
巨大的沖力推著他向前滑步。
鋒刃借助猛虎自身的撲勢,輕松剖開堅韌皮毛和溫熱腹腔,粘稠血漿和暗色臟器霎時涌流而出。
吼!!!
虎嘯震裂耳膜。
瀕死的劇痛幾乎撕裂它最后的神智。
龐大的身軀尚未落地,那條粗壯如鋼鞭的虎尾,挾著破空勁風,狠狠掃向陳冬河的側臉。
完全是生命盡頭本能發出的兇悍反撲!
陳冬河瞳孔驟縮,身體比腦子更快。
肌肉記憶讓他本能地伸出左臂,五指猛地一扣——
啪!
一聲悶響,恐怖的力道如同重錘猛擊,整條手臂瞬間麻痹劇痛,指骨險些裂開。
巨大的痛苦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兇悍。
右手狗腿刀根本沒時間收勢,他憑著直覺,刀刃順勢向上一翻,對準猛虎尾巴與臀部的連接處,用盡殘余臂力狠狠捅了進去!
嗷嗚——
凄厲絕望的慘嚎再次炸開,飽含生命最后的痛苦與屈辱。
猛虎四肢終于觸地,腹中臟器嘩啦啦拖了一地,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然而,這頭百獸之王臨死前的狂暴反擊才真正開始!
后腿如同強勁的攻城錘,帶著開膛破肚的劇痛,猛然蹬向身后擒住它命根的敵人,試圖借力扭轉那幾乎被掏空的身軀,用最后的獠牙撕碎對手。
陳冬河牙關緊咬,鼻孔噴出粗重的白氣。
剛才那幾下電光火石的搏殺早已耗去大半體力,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和被徹底激發的血性融合爆發。
雙臂肌肉虬結鼓脹,七百斤巨力在千鈞一發之際悍然迸發!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狂吼從他喉嚨深處炸響。
趁著猛虎后腿蹬空的瞬間,他腰馬合一,雙臂如同開閘的鋼閘,竟將那頭足有六七百斤的龐然大物硬生生掄離地面。
呼!
沉重的風聲呼嘯,一個狂暴無比的旋身,猛虎的身體化作一道凄厲殘影,挾著萬鈞之力,朝旁邊那棵臉盆粗的老歪脖子樹狠狠砸去。
嘭——嚓!!!
一聲讓人心膽俱裂的悶響。
老樹巨震,枝椏積雪“簌簌簌”傾瀉而下。
猛虎巨大的頭顱直接撞上堅硬冰冷的樹干,瞬間骨裂聲清晰可聞,猙獰的眼神渙散、凝固。
而陳冬河手中,只剩下半截被巨力硬生生撕裂,仍帶余溫的虎尾!
沒有絲毫停頓,陳冬河甩掉斷尾,如獵豹般前沖。
在那頭徹底癱軟的猛虎掙扎扭動前,猛地跨騎在它壯碩的背脊上。
左手在那被虎毛覆蓋的后頸猛地一探,指間寒光一閃,正是那柄消失又瞬間重現的狗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