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頡見南瑾霧眼朦朧,更是急了。
忙反握住南瑾的手,止了淚勸道:
“哎呀!你別哭呀......我、我只是怕你會多想。”
采頡一著急,說起話來就容易磕絆。
支支吾吾說了半天,一句全話都沒說出來,
反倒因著這副局促模樣,陰差陽錯地逗樂了南瑾。
聽南瑾‘噗嗤’笑出聲來,采頡這才撫著胸口長舒一口氣。
她看著南瑾,眼底盡是誠懇之色,
“這宮里頭的奴才,為了利益,為了能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做出背主忘恩之事的人不在少數(shù)。
捫心自問,若你我互換位置,今日這件事,我做不到一點(diǎn)都不懷疑你。”
采頡為人向來直爽,說話也從不藏著掖著。
偏是這樣的人,南瑾才放心讓她跟在身邊。
“你我相交,真心最緊要。我也是喜歡你的性子,有什么話不憋在心里,敞亮說明白了,比什么都好。”
采頡笑著嘆了聲,“想我也是前世修來了好福氣,才能跟了你這樣的主子。”
南瑾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采頡,淺笑著搖頭,
“錯了。是有我這樣的朋友才對。”
采頡被她瞧得莫名羞得臉紅,“是是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彼此相視一笑,所有的誤會與難堪,盡數(shù)抹了去。
二人比肩落座暖座,
對于今日皇后的‘火眼金睛’,采頡還是有些不解,
“可話又說回來,皇后她又是怎么知道你的想法的?還那般事無巨細(xì)......”
南瑾面色沉靜,道:
“原是我自負(fù)。你我都是婢子出身,再是聰明,在那些世家貴女面前,也不過是賣弄些小機(jī)靈罷了。
自然不比她們,都是在腥風(fēng)血雨中成長起來。咱們挨的是明晃晃的打,而她們受著的,則是暗戳戳的刀。”
采頡倒吸一口涼氣,“那皇后未免也太可怕了些。從前見她不聲不響,被貞妃羞辱到跟前也不知反抗一句。卻不想今日竟能讓貞妃栽了個大跟頭。
只是她連王貴人昨日在御前所說的那番話,是小主有意點(diǎn)撥這種事,都能猜得到。若此番當(dāng)真是皇后想要害貞妃母子,那小主豈不是......”
南瑾冷靜道:“錯了就是錯了,技不如人挨打就要立正。人不怕犯錯,怕的是錯而不自知。
今日貞妃來鬧事時,皇后為何不叫我走?
她就是要讓我看著她的本事,讓我知道在這后宮之中,誰才是值得依附的那一個。
她有意拋給我橄欖枝,便不會拿我怎么樣。”
她呼吸綿長地緩了緩,又說:
“至少當(dāng)下不會。”
采頡問:“那小主覺得大皇子中毒一事,會是皇后做下的嗎?”
南瑾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是皇后,或許是貞妃,又或許今日李公公所言,就已經(jīng)是事實(shí)的全部真相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不想深究此事,那么這件事就只能到此為止。”
說著轉(zhuǎn)眸看向采頡,另起了話題,
“相較于這件事,我倒對另一件事更感興趣些。
你在宮里頭當(dāng)差久了,我今日聽皇后向皇上提及了一人,似乎是叫......”
南瑾托腮想了想,“是叫阿容?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嗎?”
采頡連連點(diǎn)頭,看上去好像對這人很熟悉,
“皇后娘娘口中的阿容,是她嫡親的妹妹,比她年幼三歲。
皇后娘娘和這個妹妹的關(guān)系十分親密,奴婢聽說從前皇后娘娘在王府的時候,阿容就經(jīng)常會去府上看望她。”
南瑾問:“她比皇后娘娘還小三歲,是得了什么重病嗎?怎么年紀(jì)輕輕人就沒了?”
采頡道:“要說她也是實(shí)在可憐。先帝駕崩后,遺詔擬皇上繼承大統(tǒng)。
皇上秉行孝道,堅(jiān)持要為先帝守喪一年,在這期間只監(jiān)國,并不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不行,王府上的王妃即便搬入宮中,那也都是無名無分的。”
不過皇上一早就許了,要給皇后娘娘中宮的位份。”
南瑾順手合上窗,靜靜聽采頡說下去。
“皇后娘娘與皇上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阿容也是一路瞧著他們相互扶持走過來的。
她得知這消息歡喜瘋了,就說要親手準(zhǔn)備一份禮物,以賀姐姐姐夫百年好合。
皇后娘娘喜歡侍弄花草,阿容便說要親手采摘百花,做成花束,送給皇后娘娘。
但那時八月深秋,百花殺盡,城中樹葉都黃了,哪里還有花?
也就只有京郊近處,一個有溫泉的山澗里頭,還暖和得跟春天似的,花兒也開得茂盛。”
采頡敲了敲腦袋思索著,“嘶......那地方叫什么來著?”
“是溫霖澗。”南瑾隨口答。
采頡連連頷首,“對對對!小主也知道那地方?”
南瑾默然。
她當(dāng)然知道。
她在鎮(zhèn)國公府當(dāng)差,每月可得一日半日的假。
那時她經(jīng)常會跟著父親上山打獵、采些藥材,帶回城中變賣了貼補(bǔ)家用。
入秋后,整個上京一片蕭瑟。
也就只有溫霖澗那兒能暖和些,獵物多,藥材也沒有枯萎。
聽采頡繼續(xù)道:“阿容去了溫霖澗采摘花卉,又說凡事都要親力親為才是自己的心意,不許人跟著。可她這一去,人就沒了蹤影。”
她惋嘆一聲,眉宇間含了無奈,
“府上連夜派人去找,結(jié)果找到阿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斷氣。
聽說她身上到處都是被野狼啃食過的痕跡,又半個身子泡在溫泉里,人都泡囊了,死狀極為凄慘......”
南瑾聞言也是替這姑娘惋惜。
她壓抑著心口的不適,問道:
“我聽皇后娘娘說,云熙是阿容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所以云熙從前是伺候阿容的貼身婢女?”
采頡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小主您說,這事兒擱誰身上能好受?最疼愛的妹妹,為了給自己送禮,死在了荒郊野嶺,連個全尸都沒有。”
她嘆息,“偏還是在中秋節(jié)那一日......”
南瑾聽得這一句,心臟驟然一縮,忙問:
“你說什么?”
采頡道:“阿容是在三年前的中秋節(jié)離世的。皇后娘娘往后每年中秋節(jié),都會想起這個妹妹,也實(shí)在可憐......”
三年前......中秋節(jié)?
周遭一瞬靜下來,空氣幾乎凝結(jié)。
仿佛有徹骨的寒意,漫上了南瑾的每一寸肌膚,催得她汗毛聳立。
南瑾的爹娘,也是死在了三年前的中秋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