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頡伺候著南瑾更衣沐浴。
南瑾身上的肌膚,遠沒有采頡從前伺候過的主子們嬌嫩。
也難怪。
南瑾到底是婢子出身,哪里能和那些一出生就嬌養在閨閣里的名門貴女相較?
不過肌膚要想嬌軟可以養著,但若想白皙,那大半得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優勢了。
南瑾就生得很白,
她的白,像是上好的璞玉,有光澤隱隱從肌膚深處透出來,艷而不妖。
采頡回想起方才南瑾在壽宴上那一舞,忍不住夸贊道:
“小主今日肯定要叫后妃都驚呆了去!她們一個個等著看您笑話,結果呢?反倒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實在替南瑾開心,嘴角止不住上揚,
“如此,也不枉費小主合起門來,偷偷練習了這么久的舞。”
打從沈晏辭下毒試探南瑾,南瑾知道她不日就會成為嬪妃的那時起,
南瑾就已經開始,為了今日太后的壽宴準備起來。
萬壽圖只是小巧思,南瑾真正要擔心的,是到時她驟然得寵,后妃生妒,逼著她當眾表演節目,那才是露怯。
別的嬪妃能歌善舞,而南瑾生命中的前十六年,除了知道怎么擦干凈桌子拖干凈地,對這些貴女們如數家珍的玩意兒,卻是一竅不通。
壽宴一早就開始張羅,各宮后妃都報上去了什么節目并不算秘密。
無非就是‘琴棋書畫,詩舞禮樂’這八大樣。
想要在短時間內精通這些,皆是難事。
唯有跳舞一技,若專心研習一套動作,一個月的功夫是能夠學來一二的。
南瑾原想著,若到時候有人逼她向太后獻禮,她也有所準備,
雖不出挑,但總不至于跌份就是了。
可沒想到在這時候,太后卻讓她的臉壞了。
于是南瑾很快就有了別的主意。
她知道榮嬪臉上生著暗瘡,多少有些自卑,
于是故意去了榮嬪房中,讓榮嬪看到她臉上的丘疹,求榮嬪替她告假太后壽宴。
更趁榮嬪關心她之際,無意間提及她臉上的丘疹,已得了沈晏辭親自送藥過來,應該很快就能痊愈。
榮嬪聽了這話,心里怎么會沒氣?
故而她就算去替南瑾告假,也不會誠心。
滿宮里都知道,柳嫣然死后,嘉嬪就把對她的恨意,全都轉移到了南瑾身上。
榮嬪只要讓嘉嬪知道了南瑾臉上生丘疹的消息,那么嘉嬪就一定會逼著南瑾來赴宴,讓她丟人。
單單是丟人還不夠,
南瑾曾聽采頡說過,嘉嬪母家雖官至三品,但也只是個言官,
她母家不牢靠,又急于在后宮尋求庇護,故而許多事她都要依附著貞妃。
所以南瑾便揣測著,嘉嬪多半會等貞妃的霓裳羽衣舞表演過后,再逼著她上臺表演,
到時候一個出彩,一個出丑,形成鮮明對比,
既討好了貞妃,也打壓了南瑾,一箭雙雕。
南瑾尋思著:
若嘉嬪當真這么做了,那就是瞌睡了遞枕頭,送上門來。
若嘉嬪不這么做,反正南瑾練熟了的那套舞,無論后妃怎么刁難,她也不至于在御前丟人。
南瑾什么都欠缺,但她最不欠缺的就是自知之明。
她從最底層爬上來,她比誰都懂得機會難得,
所以任何一個機會擺在面前,她都會死死抓住,不浪費一分一毫地利用起來。
采頡取來犀角梳,細細幫南瑾梳理著及腰青絲,
替南瑾高興之余,她心里其實也隱隱有所擔憂,
“只是不知道這樣一鬧,貞妃會不會怪罪小主?”
“我鬧什么了?”南瑾隨手拾起一片飄零在水面上的花瓣,輕巧把玩于指腹間,
“我說我病著不去太后壽宴,是嘉嬪非要逼著我去。
我說我身無長技不愿在御前獻丑,是嘉嬪非要逼著我依葫蘆畫瓢,讓我學著貞妃的模樣舞上一曲。
我事事被動,處處無奈。今日貞妃丟了風光,跟我又有什么關系?”
她說著,指腹倏然用力,毫不留情地將花瓣碾碎成泥,
“誰逼得我,貞妃自然會去找她的麻煩。咱們只管看戲就成了。”
采頡低聲笑道:“是了。奴婢方才偷偷打量著,席間貞妃看向嘉嬪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兇狠。
貞妃自從誕育了大皇子,便恃寵而驕到連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此番嘉嬪讓貞妃失了面子,依著貞妃的性子,怕是斷斷不會放過。”
“豈止是貞妃?”南瑾回眸看向采頡,
“今日壽宴之上,多有王公貴胄位列在席。我舞完一曲,嘉嬪見貞妃惱了,更是自亂陣腳。竟連裝也不裝了,直欲要讓我在御前出丑。
我的臉上生了丘疹,是太后和皇上都知道的事兒。她當眾摘下我的面紗,不是明擺著要告訴皇上和太后,她也知道我面露不堪,是存心要讓我丟人嗎?”
南瑾唇角含了一絲淡薄的笑意,搖頭道:
“我出丑不要緊。可她別是糊涂了,我如今也是皇上的嬪妃,我丟了面子,就是皇上丟了面子。
今日又是太后壽辰,嘉嬪為了叫我難堪,在太后面前鬧出這么一場大戲,更是糊涂大了。
只一個晚上,嘉嬪就將太后、皇上與貞妃都給得罪了個邊。瞧著她往后的日子,也是難熬了。”
采頡嗔笑道:“那也是她活該!誰叫她滿腹壞水,自討苦吃!非得惹了麻煩,她才知道消停。”
南瑾道:“是啊。非得要她惹上麻煩,自顧不暇,她才不會一味盯著我。
她以為是小姐害死了她的孩子,便恨不能將我處之而后快。
既然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我了,我自然要給她找點事做,讓她這清閑日子忙碌起來才好。”
采頡一貫是知曉南瑾聰明的。
且無論南瑾愿意成為后妃,是因為要給柳嫣然報仇,還是有些什么別的盤算,
采頡都不在意。
她只知道,她能跟著南瑾這樣一個‘又爭又搶’‘能謀會算’的主子,總比跟著那些個蠢鈍如豬,要跟皇帝講真愛真情的嬪妃好許多。
畢竟只有南瑾步步高升,把日子給過好了,她的日子才能跟著一并好起來。
但今日,南瑾顯然是錯過了一個和沈晏辭加深感情的好機會。
采頡伺候南瑾出浴時,低聲念叨了句,
“要說今日皇后娘娘也是奇怪。皇上明顯有想要來瑤華宮的打算,可皇后竟然會勸著皇上去陪貞妃?
貞妃跋扈已久,皇后也對她多有不滿。今日皇后如此做,難不成是見小主冒尖了,也急著要敲打?”
“不會。”南瑾搖頭,語氣篤定,“她不是要敲打我,而是在幫我。”
“幫您?”
采頡有些糊涂,可南瑾卻是顧不上跟她解釋了。
南瑾方換好寢衣,就透過菱窗微開的縫隙,瞧見原本昏暗的正殿此刻燈火燃得通明。
這個時候榮嬪應該已經歇下了才對,
好端端的,她怎么會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我出去瞧瞧。”
南瑾披了件大氅往庭院去,正巧住在東偏殿的王貴人也趕了出來。
二人面面相覷間,才見正殿的門被人急急推開,
榮嬪快步而出,
她沉著臉色,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
王貴人先南瑾一步迎上前,問道:
“這大半夜的,榮嬪娘娘是要趕著去哪兒?”
榮嬪眉頭緊蹙,口齒發寒道:
“方才貞妃宮里頭傳來消息。”
“說大皇子身中劇毒,情況......很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