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蓮看著南瑾的臉,原本端肅的神情也變得稍顯慌亂起來,
“小、小主這是怎么了?”
這主仆倆一唱一和,倒叫南瑾蒙在鼓里。
“我的臉有什么問題嗎?”
她怔然自問,慧蓮很快取了銅鏡遞給她。
南瑾這才瞧見,
她原本白皙剔透的皮膚,竟莫名起了大片的紅疹。
丘狀凸起連綿成片,或小如針頭,或大如黃豆,伴隨瘙癢癥狀,看著觸目驚心。
起先還只是在臉上有,只不過照了個鏡子的功夫,竟如藤壺蔓延般擴散開,
脖頸上、前胸處、手腕、小臂......
皆是莫名瘋長了!
南瑾被嚇得不輕。
她失態地驚呼一聲,險些脫手將銅鏡摔在地上。
“這......”
“小主別急。”
慧蓮拿回銅鏡,溫聲寬慰道:
“奴婢略懂些醫術,婦人小產傷身,正氣偏弱,病邪易入體。奴婢拙見,您這癥狀瞧著像是風疹。”
太后也是急得坐不住,“快去請莫太醫來給瑾常在瞧瞧。”
女子重容貌,誰也見不得自己好端端成了個麻風臉。
太后見南瑾心神不定,招她上前握住她的手,沉聲道:
“別怕孩子,莫太醫是專門負責給哀家望聞問切的,他醫術高明,定能保你無恙。”
有了太后的寬慰,南瑾緊張的情緒頓時緩解了大半,
“多謝太后關懷,讓太后看笑話了。”
重新落座后,只腦海里不去想這事,與太后聊起了別的。
“后日是太后的壽辰。可嬪妾卻聽說,太后是打算不辦壽宴了?”
太后喟嘆著搖頭,“宮中接二連三出事,哀家哪里還有心情?壽宴大操大辦,花錢如流水。
不如省下這些錢銀,給你與嘉嬪的亡兒在佛寺供上海燈,祈求他們來世能得福。”
南瑾聞言,眼眶一瞬紅了,
“太后如此為嬪妾思慮,嬪妾實在感激。但您四十做大壽,也是祈福添壽的大事。
如此......豈非是要折損太后福氣,來托了嬪妾的亡兒?”
她淚水涌出,連連搖頭,
“嬪妾能得太后諒解垂愛,已是感激不盡。可若因此事讓太后折損了自身修為福氣,嬪妾心中愧疚,只怕更不得安枕。”
太后笑得慈悲,“傻孩子,你愧疚什么?他們也是哀家的親皇孫,連著骨血一脈而出,哀家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南瑾凄凄,“供海燈一事,還請太后能許嬪妾出一份力。”
她起身屈膝,拘著禮說:
“嬪妾身子孱弱,保不住孩子全然是自己的責任。且滿宮都說,嘉嬪娘娘的孩子是小姐......是淑妃娘娘害死的。
嬪妾雖然不信,但送子觀音的確是淑妃送給了嘉嬪。如今淑妃已歿,嬪妾身為她的家生子,也是難辭其咎。”
她屈膝更深些,愈發誠惶誠恐道:
“嬪妾自知罪孽深重,得太后感召,也是想為這兩個亡兒做些什么。還請太后給嬪妾一個機會。
嬪妾愿用自己十年的月例,來給孩子供了海燈!若此事能得太后親自落供,也算是這兩個孩子的福氣了。”
南瑾的意思是,供海燈這事兒她出銀子,好人讓太后去做。
常在月例雖不多,但每月也得五十兩,十年俸祿足抵六千。
太后大壽再是大操大辦,差不多也就是這么個花銷了。
太后心疼道:“哎......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你賒了十年的俸祿,往后吃什么、用什么?”
南瑾滿不在乎道:“錢銀這些身外物,本就不是嬪妾該奢望的。嬪妾從前不過一介宮婢,而今能伺候在皇上身側,已是三生有幸。平日吃食在份例里,御膳房自會安排。至于旁處,嬪妾也無甚花銷。”
見太后蹙眉搖頭,顯然還要拒絕。
南瑾性子起來,又是跪下說:
“還請太后成全嬪妾的憐子之心。相信您的小皇孫在九泉之下,也不愿看見他們的皇祖母因著他們的離世,而茶飯不思郁郁寡歡,連自己的壽辰也不辦了。”
她把話說到這份上,太后也是不好拒絕了。
她叫南瑾起身,愛憐地攥著她的手,頻頻頷首道:
“哀家也是母親,如何能不理解你的心情?你懂事,也是為了哀家考慮。可你到底是皇帝的宮嬪,你在宮中不得月例,實在是說不過去。”
她默然思忖少頃,才道:
“這樣吧,哀家拿定個主意。后日壽辰,哀家依著你的意思繼續辦,可叫你安心。
至于月例之事,每月給你留下一半,你總得生活。剩下的一半由哀家來出,算是哀家對皇孫的一片心意。”
“可是太后......”
“怎么只許你盡力,就不許哀家盡心了嗎?此事就此定下,莫要再推脫了。”
南瑾不好拂了太后的好意,只得道:
“嬪妾多謝太后。”
說話間,慧蓮也請了太醫回來。
太醫甫一入內,還顧不上給太后請安,就聽太后說:
“禮數免了,先去給瑾常在瞧瞧,她一身的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太醫給南瑾診脈之際,聽太后又對慧蓮感慨道:
“這孩子真是有心,自己小產傷懷,卻還處處念著哀家。
方才竟還跟哀家說,她不愿讓哀家停辦壽宴,寧愿賒了自己十年的月例,挪出銀錢來給哀家的小皇孫供奉海燈。
這樣好的孩子,哀家昔日竟還舍得叫她跪著,實在是哀家糊涂大了。”
慧蓮連聲應道:
“瑾常在善心,是有佛緣之人,很是和太后投緣呢。”
不多時,太醫的診斷也出了結果。
他看起來臉色不大好看,但也沒有隱瞞南瑾,直言道:
“結合小主的脈象與病癥來看,似乎不像是尋常風疹......”
他低聲問:“小主近來服用過落胎藥,這里頭的一味牛膝,最忌與【無枝香】結合。二者藥效相沖,淺表中毒的癥狀,便是渾身泛起丘疹,伴瘙癢癥。”
“無枝香?”南瑾茫然,“那是什么?”
太醫道:“一種香料,產自迦南國,可用作香粉使用。小主若無用過此物,可否在誰的身上聞到過特殊的氣味?”
南瑾想了想,緩聲道:
“我與榮嬪娘娘和王貴人同住,榮嬪娘娘是愛用香的,可我與她日日相見,若要有問題,應該一早就顯露出來。余下的......也就今日順妃娘娘來看望過我。”
“莫太醫,你只管告訴哀家,這病你治不治得了?”太后肅聲截斷了南瑾的話。
太醫拱手一揖道:“知道癥結,對癥下藥,一貼下去即刻恢復,不算難事。”
太后頷首,“那便盡快開了藥方子,送去瑤華宮。”
太醫走后,南瑾只見太后沉著臉色,似有悶氣不舒。
南瑾不明所以,怔愣著有些不知所措。
正此際,慧蓮新沏了一盞茶奉給太后,
“太后。順妃......是最擅制香的。”
“哀家知道。”太后薄怒。
南瑾這才恍然大悟,寒著聲音說:
“太后的意思.......是順妃娘娘要害我?”